寒雨若伏在他陶前无声垂泪,好半晌才呜咽着低语:「之颿,放手让我走,好不好?」
蔺之颿闻言愣了一愣,回神后双手扶着他肩头急声问:「走?你要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寒雨若没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答:「去我本来就该去的地方,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接受惩罚了……」
原来他想离开这个人世!蔺之颿惊愕之后,语带激动地说:「不行!我不准!这就像挖了我的心一样,你教失去你的我如何活下去?如果你坚持一定要这么做,我就陪你一起下地狱代你受罚。」
寒雨若闻言仰起脸来,凝注着眸中透着毅然的他,幽幽地道:「你是在威胁我?」
蔺之颿用力一点头。「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威胁你不得离开我,不得离开我们的身边。」话落神情、语气一转,似呐喊般深情哀求:「雨若,我爱你,不要狠心独留下我,不要这么狠心,好吗?」
寒雨若不语,再度垂首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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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翌日起,寒雨若却像是失了魂般,只是拥被坐在床上,对前来陪伴探视的所有人都只是恍神的凝注,虽然有正常的进食、服汤药,但神情却愈见恍呆。
他的状况让蔺家的每个人都急了,就连蔺珪笙和黎嬿贞似也束手无策。
晨曦透窗而入,鸡啼破晓,蔺之颿抱拥着哭得双眼红肿而睡着了的爱侣,呆然出神。自那天以后,爱侣总在下半夜的睡梦中哭泣着醒来,然后重复着无尽的自责之语,直到泪尽力竭才昏睡过去。
蔺之颿眼见爱侣如此,日复一日的心痛,已让他忘了昔日的喜乐之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让爱侣轻轻睡下拉上被子,下床拿过面巾浸湿拧干,轻轻拭去他满面的泪痕,凝看着爱侣只觉心里闷苦,这样下去爱侣还能撑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二少爷,我送早饭来了。」
蔺之颿回神,应了声:「进来吧。」
绫香推门进来,看见二少爷坐在床边,手拿着面巾,遂问:「公子刚刚才睡着吗?」
蔺之颿觉得无限疲累地闭上眼,轻点头。
绫香张口欲言,最后却只是无声地轻叹口气,把早饭摆上桌,回头道:「二少爷,您累了吧,由我来接手照顾公子,您去歇息一会吧。」
蔺之颿起身将面巾放回洗面架上。「这里就拜托你了,我到大哥那边去一下。」话落转身走了出去,却在外厅的门口,差点与欲进入的身影撞个满怀。
骆以行赶忙往旁边一让,双手紧抱着一坛祖传秘方的养生药酒,见至交低头往外疾走,不由慌急地问:「之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是不是雨若怎么了?」
蔺之颿闻言不由一愣,注视着好友片刻才摇头。「没事,他刚刚睡着了。」最近,几乎所有的人都神经紧绷,只要他稍稍有异状,每个人就紧张兮兮地问雨若是不是怎么了?
骆以行看好友红着一双眼,神情似十分疲惫,他除了自责外还是只能自责。「那个……我叫人从家里带了坛祖传的养生药酒来,我问过蔺大哥了,他说可以每天给雨若喝一点。」话落就欲把药酒递交好友。
蔺之颿没有去接,只是朝内室看了眼,示意道:「交给绫香就行了。」话落便匆匆往外走。
骆以行看着好友疾行而去的背影,心里的自责也更深了,刚才他在前院遇到带着侍婢正要出门的葛鸞英,说是要到观音庙许愿,请慈悲的观音大士保佑雨若快点好起来,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害得寒雨若的心病更趋严重,至交一家人也因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心里就更加地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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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之颿来到西院,举手在大哥的房门轻敲数下。
「进来。」
蔺之颿推门走了进去,看见兄长和嫂嫂坐在小厅的圆桌边,似在商量着什么。
「有什么事吗?」蔺珪笙问。
蔺之颿看了两人一眼,轻吸口气。「大哥,你们应该做得到吧?我想让雨若忘记所有的事,忘了他以前所有的痛苦记忆,你们应该配得出这样的药方吧?」
蔺珪笙夫妇闻言不由惊然地相视一眼,黎嬿贞更忍不住起身想上前详问原因。
蔺之颿垂下头去哽咽地说:「我没办法再这样看他痛苦下去了,我真的没办法……」
黎嬿贞转首看着夫婿,蔺珪笙亦站了起来,走至小弟身前,沉着嗓音说:「你知道吗?这样的药方有严重的作用,会伤了雨若的脑子,会让他反应变钝,严重时会变得痴傻,你真的愿意这样吗?」
「那又如何!」蔺之颿抬起头,双眸含泪地注视着兄长。「我宁愿他痴傻地过日子,也不要他痛苦终日,夜夜悲泣到天明,看着他被过去的痛苦所折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痛苦,却无能替他分担一丝一毫,所以就算他变痴、变傻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他、深爱他一辈子,只要他平安无忧地过日子就好。」话落再度垂下头去。「你们能明白我的恐惧吗?我好怕他会发疯,我怕终究要失去他,到那时就再也难以挽回了——」
蔺珪笙自然能体会小弟的痛苦和恐惧,不禁转首看向娇妻。
黎嬿贞亦看着他,一会才轻步上前,柔声说:「颿弟,事情还不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雨若这心病并非一朝一夕所造成的,他自己也没办法去控制那内心巨大的黑暗和痛苦,也许你不太明白,雨若愿意好好吃饭、喝汤药,这表示他正努力地对抗那痛苦的黑暗,因为大家的关怀和你的深爱之情,才给了他这样的力量,你能明白吗?」
蔺之颿抬起头看着嫂嫂,盈泪的眸中有着些许的诧异。
蔺珪笙微笑着一拍小弟的肩头。「我和你嫂嫂会帮他调整药方,让他晚上能一觉到天明,白天恍神的情况自然会好转,虽说能治好他心病的心药,也就是养育他长大的养母已身故了,但你是他目前最好的良药,也许药效有点慢,要几个月甚至长达数年,无论如何,为了雨若、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一定要撑下去才行。」
蔺之颿抬手抹去眼泪,明白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大哥和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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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寒雨若坐在圆桌边,看着竹笼内的小黄莺跳上跳下,发出悦耳的鸣唱声。
绫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边缝着要给小黑儿的布球边观看他,自从大少爷为公子调整药方后,公子一夜安眠到天明,白天恍神发呆的情况立刻改善了许多,虽然眸中仍不时盛满忧郁,但已经可以和人好好地应对了。
竹笼里的小黄莺是老爷买来给公子的,希望能逗他开心,也买了些有趣又好玩的童玩,把公子当小么儿般宠溺。
寒雨若看了小黄莺好一会后,转首望向窗外的庭园,开口道:「我想到花园去走走。」
绫香闻言一愣,公子自那次旧伤复发后,不论谁询问他都不愿走出这房间到外边走动走动,现在竟会主动说要去花园散步,她回神后忙放下手边的工作,起身上前扶起他,笑盈盈地说:「我们这就走吧,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夫人也在那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