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胸怀、要器量,我也有啊!我可是个胸怀天下,放眼世界的大男人呢!
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和凌夜口中所描绘的那名「不知名」绅士较量里起来,尚楠急踩煞车。
这、这一定是他听得太入神了,因而难免挑起了男性的战斗本能,想和这个被凌夜捧上了天的家伙一较高下嘛!绝对不是因为他对凌夜有什么「特殊情感」而在吃飞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等自己从少年般单纯地想模仿他、学习他的一切,进而到目光时时刻刻都追逐着他,甚至连作梦都梦到他时,我才察觉到对他投入的情感,已远远超过了仰慕。不是那种单纯的爱慕,而是渴望能和他肌肤相亲的热爱。当时,我第一个反应是吓死了。」
尚楠赶紧转回注意力,接续到凌夜的告白上。「在那之前,你没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吗?」
扯扯唇,凌夜好笑地反过来问他。「老师,你第一次性冲动是在什么情况下?」
「我哪记得?」话题是自己先提的,尚楠只好勉为其难地问答说:「好像是看过哪部电影后,边幻想自己和女主角在一起、边睡觉,早上起来看到自己腿间的梦遗,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礼尚往来的,凌夜跟着说道:「我是在他的书房,嗅到他随手放在椅背的外套上的气味,起了冲动。当时的我还相当『内向』,母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对这种事也不方便教育。即使看过学校放映的性教育影片,我也没把那些事与身体上的变化连在一起。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刻,我尴尬得想死。」
这些事,和自己方才提的问题有关吗?尚楠还在纳闷,凌夜却已经看穿了他的「不耐」,于是说:「这样你还听不懂吗?第一次让我起冲动的人是他,在那之前,『性』对我而言只是模糊不清的马赛克,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性向呢?」
「那你后来怎么会变得那么开放?」尚楠心直口快地追问。
「……我天生淫乱。不知这回答您还能接受吗?」嘲讽地顶回去。
这才晓得自己嘴笨,又肇祸伤了人。尚楠急忙更正说:「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有了喜爱的对象,不是应该洁身自爱地为了他而保留身体的纯洁吗?」
「我都说了,那是『没有希望实现』的爱情。你要我为了没有办法兑现的爱而当一辈子的童子鸡吗?一样是男人,换成老师站在我的立场……把对像换成女人好了,你会为了一个不可能爱你的女人,在室一辈子吗?」
睨瞪着他,凌夜的眼神分明在嘲笑他「唱高调」,里头写着:自己做不到的是,不要希望别人能做得到。可张开嘴巴却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原来老师是这种完人、圣人,我真是失敬啦!」
所谓越来越黑就是指这种状况吧!如坐针毡的尚楠,这回连再提问题都不敢了。「我不会再打断你了,你继续说吧!」
嗤笑一声,凌夜摇摇头道:「我真不该对牛弹琴的。其实我的故事是怎样的结局都不重要,老师只想问我,能不能和哥哥交换回来吧?」
「不,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红了红脸,尚楠否认道:「我很想帮上忙。解决困扰着学生的问题,也是老师的责任。」
「那我直接告诉你,你是解决不了的。」
尚楠连耳根都胀红了,不服气地说:「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呵呵,那您打算怎么替我解决?是帮我和自己的母亲抢老公?或是帮我再找一个能替代他的情人?该不会,您打算毛遂自荐吧?唉唉,我竟忘记了,老师又不是同性恋,和男人上过一次就大惊小怪的,要你做男同志的话,还不如要你跳何,对吧?」
「你、你也不必说得这么难——」抗议到一半,尚楠仔细反思凌夜说出口的「真相」。「和母亲抢老公?你口中所说的那位绅士,难不成是你的继……继父?」
「对。」一笑。「觉得我很恶心吗?与自己的母亲爱上了同一位男士。虽然那时候他们还未结婚,关系是管家与一家之主。直到亲眼看见母亲和他在深夜约会前,我都还不知道母亲正和他陷入热恋。而他对待我的亲切态度,不过是爱屋及乌的表现罢了,我却自作多情地爱上了这个温文尔雅的叔叔。」
彷佛豁了出去,凌夜轻快地说着。「当我得知他向母亲求婚的那一晚,立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作爱的告白,不消说,他当然拒绝了我。因为他爱的是我的母亲,在他眼中,我只是母亲的拖油瓶、是我母亲的儿子。他说他会忘记这件事,可是我却无法忘,所以我逃回台湾来。完毕,这就是所有的故事。」
血,还在淌。
尚未愈合的伤口,被自己草率地刨开了。
那双黑瞳中有一套全副武装的盔甲,是为了保护这道伤口而竖立的。不让任何人看到,不愿任何人发现,不想再让自己更难堪,所以用最精良的材料制作出「嘲讽」、「玩世不恭」与「游戏人间」的护具,来保护自己血淋淋的心。
而他居然指着这名伤心少年的鼻子,说:「你是个没有心的傀儡。」
萱萱骂得很有道理,自己真的很「烂」。
差劲到了极点。
无话可说,无可反驳。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老师。你以为解决问题后,阿日就可以和我换回来,而后你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可惜的是,短时间内,我还不打算回英国去。假使阿日不待在那边,继父会起疑心,以为我还在介意他的拒绝,要是因此间接造成母亲新婚生活的不美满,我就是千古罪人了。我爱他们两个,要是要我站在他们面前祝福,我还做不到,但我也不会原谅任何破坏他们幸福的人。」
一顿,凌夜抬起眼对望着他。「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老师。」
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放话威胁,可是在那双肃杀黑瞳中,却写着:「如果你说了出去,造成了最不该发生的结果,破坏他们的幸福,那你就是我永不原谅的敌人」的警告字句。
尚楠不由得泛出苦笑。「难过你这席话,我能说得出去吗?算了,你也早有把握,即便我说你不是凌日,也拿不出实证,所以才会告诉我的吧?别太看扁我了,这点道理我还想得通。」
「谢谢你,江老师。」难得的,笑容里没有嘲讽,凌夜淡道。
唉,只要事情牵扯到那名「绅士」,他就会露出这么温和的表情吗?尚楠十分好奇,那名老男人的魅力道理有多大?
「不过我也想和你约法三章。」乘机,尚楠提出请求。
无言地挑高一眉,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点,就是不要再逃课了。你逃课的行径太过明目张胆了,再这样下去,总有哪科的老师会火大地向训导处打报告,申请处分你的。不保持零警告、领记过的记录,也对不起两年来都辛辛苦苦、努力用功的凌日吧?」
「好。我知道了。」
「第二点,我希望你能去和陈子美老师谈谈。我知道你现在为止,都没有去找过她。你或许会说,我想把问题扔给别的老师,可是她是曾经有过相同烦恼的人,是她主动跟我提出想和你聊聊的。你放心,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叫你『修正性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