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斯科城也不意味着渥夫可以放假,他天天都得到海军本部去报到,继续被中断的学习,顺便替女王陛下处理一些公务。虽然说是「一些」,但工作量可不少,常常都让渥夫由上午忙到深夜。
今晚也是接近午夜才能结束公务回府──这间大公爵宅邸并不是历代布里司基家的府邸,原来的公爵府渥夫留给原有的家族继续居住,自己则迁移到这座他个人非常中意,兼具隐密又占地宽敞的宏伟宅邸。
它本属于女王所拥有的产业,女王特地将它当作渥夫继承爵名的礼物,转赠给他。
在这儿,渥夫可以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好比今夜……
伊凡,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是吗?
进入宽敞的主寝室,映入眼帘的是足足有寻常房间三倍大的私人小客厅,右边的两扇门扉分别通往卧室与更衣室,左边的三道门则是通往书房、沙龙与浴室。 占据在中央的一组法国制沙发椅,下方铺着长毛白熊地毯,前方则是已经不太用得着的暖炉。
仆人细心擦拭的水晶灯正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室内则洋溢着窗外花圃种植的玫瑰馨香。
而就在今夜,就在这间屋子里,渥夫扬起唇畔,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那不知即将被吞噬的猎物,已经主动上门了!
悠哉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渥夫按捺住焦躁,静静地等待着。
一旦你走进这道门,伊凡,你将属于我,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第二章
「大公阁下,非常抱歉在这种时候前来打扰。」
以一种疏远的口吻,伫立在渥夫面前的少年,所展现出的破釜沉舟、坚卓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竟是出自一名本该不谙世事、不解庄重的惨绿少年。
丰盈的黑色短发,柔顺地覆盖在少年的额前、脸颊两侧。在水晶灯下,犹如是黑羽般,映现丝丝虹泽。绢黑发色所衬托出的白哲、透明脸庞上,则镶着精雕细琢的美丽五官,盈盈的眉眼中心是挺而不兀的鼻梁,鼻梁下方是两瓣些微淡朱的薄唇。
考虑到少年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双唇当然不会有微笑的余裕。可是渥夫知道,少年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空灵缥缈而几近虚幻的美貌,在微笑的瞬间,活现出教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宛如是一尊上天呕心沥血所创造的美丽人偶,一剎那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璀璨而夺目,美丽而深具蛊惑人心的魅力。
是谁,偷走了少年的笑容?
……我吗?
渥夫.拉沃尔换上一抹自嘲的笑,向拘谨的学弟说:「说什么客气的话,伊凡,我家的门随时都为你而敞开。过来坐吧,你有什么事想见我?」
略显迟疑的,伊凡终于离开门前的位置,走到渥夫所指的位子上,坐下。黑眸仓促地晃过四周的摆设,轻蹙起一眉,接着咬住唇,抬头迎向正对面的男人,下定决心地开口。
「阁下,我今天来的目的是……」
举起一手,中断他切入主题的话语,渥夫微笑说道:「不急,我已经命人送上红酒和一些下酒小菜,我们可以慢慢聊。你看来又瘦了不少,难道上次我留下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用吗?」
一哂,伊凡摇头。「够了,多谢大公阁下的帮助。」
「我记得我提过,你不必对我这么生疏客气。虽然继承了爵位,我还是我,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你大可以直呼我的名。」
「不……大公和我都已经离开校门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口气委婉,但伊凡的黑眸却毫无退让之意。
从以前就是这样。
渥夫心不在焉地想到过去在学校时,许多乍见伊凡的人,都以为他的人和他的外表一样荏弱、好欺。结果那些想占伊凡便宜,或是想依恃力量压倒他的人,全都锻羽而归。
人们只注意到百合的娇嫩,却没想到它也是由坚硬的土壤中伸出笔直的茎芯,挺立在寒冷的风中。
想要完完全全地独占百合的美,便得用利刃将它坚韧的茎切除才行!
「你真是顽固。」
渥夫把交叠的双膝放到地面上,高大的身躯在沙发上动了动,森郁如密林的绿瞳透射出迷离的光芒,挑衅的、敌意的、嘲讽的复杂视线,锁住伊凡的全身。
「像你这样的顽固份子,活在世上会很辛苦的,伊凡。假如有人要不求回报地提供你援助,你就该收下它,何苦将它拒于门外?」
如果伊凡能多点贪婪,那么自己也不必提出什么交易来收买他。
如果伊凡的性格是软弱又易于受人影响的,那么他也不必担心他会死守着心中对养父的爱,而不愿意接纳自己。
如果伊凡不是这样的伊凡……自己也不会对他这般爱恨交织了。
黑眸眨也不眨地与绿瞳在半空相撞,依然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不受渥夫尖锐的问题所困惑。
「阁下说得也有道理。可惜小弟愚昧,无法学会那么灵活的生存技巧,我就是这么顽固又笨拙的人,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答得好。
渥夫嘲讽地笑笑,*回沙发背上。他是不会奢望三言两语便能转变伊凡的性子,而这只更证实了一点——
如果他想要伊凡,那么按部就班地告白、求爱、追逐,都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只要伊凡的心中尚有那个男人影子存在的一天,自己便注定是要咬着指甲,痴望着那不肯转过身来、投入自己怀抱的狠心人。
他不是不愿意等他到地老天荒,问题是,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伊凡难道就会爱上他?
……消极地空等待,不符合渥夫的做人原则,在与爱情相关的事上也毫无利益可言。
我已经被捷足先登了一次。
渥夫凝视着眼前的人儿,默默地想着:懊恼的滋味,一次就够多了。
「叩叩」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室内空气,管家推着一辆放着银色小冰桶、一瓶红酒,及一盘起司、鱼子酱、饼干的推车进入客厅内。在伊凡与渥夫面前分别放上两只水晶杯后,动手要替他们打开红酒瓶时,渥夫制止了他。
「剩下的我们可以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奉命离开的管家,不忘在离去前为主人和他的访客把门关上。
「现在,在任何严肃的话题开始之前,让我们先放松一下,喝点小酒吧。」把酒瓶由冰桶中抽出,渥夫老练地擦了擦瓶身,接着将开瓶器插入木塞当中。
「非常抱歉,阁下,我恐怕不能喝。」
停下转动木塞的手,渥夫挑起眉,不悦地说:「这是什么话?你不是挺喜欢红酒的?以前在校内时还能喝光一整瓶也面不改色。」
苦笑着,伊凡薄红着脸说:「其实我为了到大公阁下的府上,午前就从家里出发了。还好傍晚就抵达了,但……那个……沿途也没什么休息……我现在是……空腹的状态……所以要是沾了酒,我怕我会不省人事地睡着。」
该死的!渥夫对他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的行为,感到满腹怒火。「你在说什么?我家和你家同在斯科城,你怎么会花了半天才--等等,你是用走路来的不成?!」
伊凡默不作声,等于是间接承认。
「你可以雇辆马车啊!」
「现在的奥古史坦家,无法负担那么奢侈的享受。再说,走路并不如阁下所想的不便,只是要多耗点时间而已。」
即使已经羞赧得连耳根都红了,可是仍坚定地挺直着背脊,不让自己的贫穷与卑微划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