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看到易轲,他坐在水泥凳子上,一样神情凝重地在抽烟,疲惫的眼中全是血丝。
阿光径自在另一张椅凳上坐下,掏出自己的烟,又四下看一看,解释般的说:「戒了好久,谧蓝不喜欢我抽烟;最近心情不好,又破戒了!我刚刚在餐厅和宝姨说了一会话,她好象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反正靖蓝给我戴的绿帽也够多了,不在乎多子皓这一顶。」易轲冷漠的回答:「等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再来考虑子皓这边吧!」
大家都在等靖蓝现身,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找不到人!
「魏叔有什么发现吗?」
易轲从椅子边的地上拿起一个透明塑料袋递给阿光,阿光一眼就认出里头那些东西的用途。「针筒?靖蓝用来打毒品的?」
「我第一次发现这间屋子有这么多可以玩捉迷藏的地方!竟然可以躲到大家都找不到她。」
「魏叔找到这些,可是没找到她?难道她来了又走?」
「不太可能!」易轲随手把袋子又丢回地上。「你也了解她,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才会回到这里来。你应该陪着谧蓝才是,她的处境不是很安全。」
阿光耸耸肩,「她说她想独处。大家都在这里,难道靖蓝会在我们眼前杀人吗?」
「你就不关心,谧蓝在这里时发生过什么事吗?」
阿光正面迎向易轲的质疑,坚定的说:「我关心,我不问,不在这个时候问。四、五年的感情,我们互相信任,如果有必要,她就会告诉我,她和靖蓝不一样,她不会玩两面的游戏。」
「我真是痛恨你……」易轲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些话。「我痛恨你的自信,你对谧蓝的所有权,还有……你带来的真相。」
「你是说靖蓝的真相?还是角色错乱的真相?」阿光也很讶异自己的冷静,他也算当事人之一吧?也该有权歇斯底里才是。
「角色错乱?」易轲喃喃念着,「是啊!从一开始就错乱了。谁知道那个说她叫苏靖蓝的女人不是苏靖蓝?谁知道原本叫做苏靖蓝的女人,不是我要找的苏靖蓝?谁知道……」
这段绕口令是什么意思?阿光吞烟被呛到了,弯下腰大声的咳嗽,眼泪鼻涕一起迸了出来。
他用袖子随便抹了脸,喘着气一脸惊吓的瞪视易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说……从一开始你要找的人就是谧蓝?你真正爱的人其实是谧蓝?身分错误的人是靖蓝而不是谧蓝?我的天!你只在展示会上见过谧蓝一次,她以靖蓝的外貌、靖蓝的身分出现,你怎么可能因此就爱上她?」
易轲浮超一抹凄然的笑容,「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算她穿上靖蓝的衣服,外貌打扮得像靖蓝一样艳丽,她的本质还是谧蓝。她不知道她有多么突出,有多么与众不同!别的女人都在珠宝钻石的绚烂中被掩盖了,只有她不是。因为她的心里没有这些世俗的价值,所以自然超脱在价值之上!」
阿光微微一怔。就算和谧蓝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也想不出比这更真切的言词来形容谧蓝。
「这真是疯了!」现在换阿光喃喃自语了,「你是我的情敌耶!我怎么同情起你来了?所以你就这样把靖蓝娶回来了?难道你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吗?就算都是蓝色,也总有不同深浅的分别吧?」
「不同的蓝色……」易轲似乎心有所感,重复咀嚼这一句话,「我怎么知道她们是双胞胎,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长她十二岁,有不同的成长背景,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标准太高,所以不断容忍、不断修正……结果我易轲精明一世,却在这个关头胡涂了!」
阿光又愣了半晌,目光呆滞的凝望初春阳光下满园摇曳的树影,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刺得眼睛发痛。拱形窗后谧蓝睡在哪一间?如果她听到这些话,她还会跟他回去吗?
「我知道了,」阿光突然冷静下来。「靖蓝在报复。追根究柢,罪魁祸首好象是我,是我让局面变成今天这样混乱。」
易轲完全不明白阿光的意思,疑惑的转头望向他。
「话说从头吧!从学校开始说起。」阿光又拿出一根烟,本来想点,不知为什么又放了回去。「两姊妹最初相认的时候,虽然不很亲密,感情却还不错。靖蓝热力四射,光芒耀眼,追她的人不胜其数--包括我在内。」
阿光自嘲的笑了笑,「相较于靖蓝的活泼外放,谧蓝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太安静、内向,只在固定的圈圈里打转。那时很多人追她,都只把她当成靖蓝的替身,没鱼虾也好,让她很反感。我和她比较接近,是因为我们还有曜芳都在校刊里共事;我还是跑新闻做采访,曜芳是美编,谧蓝则是文字编辑。我心里知道谧蓝喜欢我,但我的心却全放在靖蓝身上,只把谧蓝当成一个可人贴心的小妹妹。曜芳就常常劝我,叫我不要舍近求远,我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也看到易轲脸上不屑的表情,摇摇头说:「不要说我肤浅,年少轻狂,当然会想要跟别人竞争,到底爱不爱,只有天知道!反正靖蓝很清楚我在想什么,也很清楚谧蓝在想什么;她对我若即若离,时冷时热,就是不想把我让给谧蓝。年轻时哪看得清这些手段?只觉得自己很有希望,埋了头猛冲,差点连功课都给当了!
「一直到我毕业,准备当兵那段时间,面对种种的不确定,我受不了了。靖蓝生日那天,一个小开为她庆生,我简直快疯了,冲到她庆生的PuB,要她给我一个答案。结果她当着众人的面嘲笑我,说她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说我如果喜欢可以去找她妹妹,反正脸一样,就把谧蓝想成她就行了!」
不愉快的往事,阿光说得很平静;几年以后如果让易轲来叙述生命中这一段混乱,他能不能像阿光一样坦然?
「我那天是被一群人打出PuB的,我很生气,因为靖蓝不但侮辱了我,同时也侮辱了谧蓝。在我回到宿舍后,我喝得大醉,然后……谧蓝来了。她穿著靖蓝的衣服,喷上靖蓝的香水;我有种很恍惚的错觉,心里清楚她是谧蓝,却又不知不觉把她当成靖蓝……」
阿光把手一伸,深吸一口气,「反正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天亮的时候靖蓝也来了,她告诉我她在PUB那时只是在试探我,其实她是爱我的……然后她看到谧蓝躺在我的床上,她像疯了一样把谧蓝从床上拉下来,辱骂她,还踢她、打她。所以我抓狂了,生平唯一一次打女人,把她轰出我家,告诉她我爱谧蓝,要和谧蓝相守一辈子,从此之后不想再看到她。」
「所以靖蓝嫁给我纯粹只是报复?」易轲很疲惫,有-种无力且深沉的哀痛。「因为谧蓝可以用她的模样得到你,她觉得她也可以用谧蓝的模样得到我?那我算什么呢?」
「你不用太自责,」阿光同情的望着易轲,「靖蓝本来就很容易把自己的挫折转移到别人身上,谧蓝背负了好几年的罪恶感,直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靖蓝,所以才会一句谎话就把她骗了过来!」
「真是疯了!」易轲苦笑,不由自主的用了阿光的话,「我居然可以心平气和的跟我的情敌,并肩谈论对同一个女人的爱情?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