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样子死得好惨!”
“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我真的一点也不同情他!如果他没有醉酒,就不会倒在
那儿。他就像大部分的罪人一样,是自食恶果。”
“但给火车这么辗过,艾达……”
芮秋听的几乎全身发冷。台上的牧师正在告诫富足的人不可自满自大,她转头面对
那两个喁喁私语的人。
“谢太太,你在谈谁?”她急促的口吻让两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吃惊地抬头望着她。
芮秋不理会妈妈在她旁边轻碰,仍厉声问道:“谁?”
谢太太眨着眼。“贺威利啊。”
一听到死者的姓名,芮秋松了口气,声音放低一些。“死了吗?”
“唔。”
“芮秋,看老天的分上,别这样。”莉莎拉着女儿的裙裾轻声道。芮秋转回头来,
像原先那样端坐,但牧师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贺威利死了,强尼有什么感觉?据她所知,他们父子并不很亲近,不过她对他的家
庭以前的生活所知不多。总之,这么猝然,又在这样的情况下丧父,一定会哀痛不已的。
她不觉为强尼难过起来。
礼拜似乎怎么也结束不了。礼拜后,教友都到教堂前的草坪闲聊,而一身高雅的莉
莎也例常的和朋友寒暄问好。这一向是她每周最喜欢的节目,芮秋便乘机从别人的闲话
中探听到一些关于贺威利的事。
“……他们明早要将他葬在基督受难墓园。”倪凯儿道。芮秋站在她旁边,简直不
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马路消息。
“那不是太仓促了吗,”凯儿的弟妇艾咪像是真心为死者难过。艾咪是两年前嫁凯
儿的弟弟杰米才来到泰勒镇的,所以对镇民的种种了解并不深。略有身分的人猝死,通
常都会经过五、六天的筹备期后,才举办隆重的丧礼。但像贺威利这样的人就不必了。
杰米耸耸肩。“他今天就可以埋了,我猜只有强尼一人会到,除非巴克或贺家的女
儿也来。我猜你卖不出几只花圈的,凯儿。”
芮秋这才想到杰米以前是强尼的同学,也曾跟安玛丽约过几次会。
“你真叫我恶心。我根本不会把别人的死亡当成赚钱的机会。”凯儿边打着弟弟的
手边笑道。“想到都没有人去那老头的葬礼也怪可怜的。”
“我要去。”芮秋突然说,倪杰米俯看着她。杰米和凯儿一样,都有点胖,细条纹
的西装让他显得相当稳重壮硕,一看即知是一位成功的小镇律师。
“你一直都对贺强尼特别好,不是吗?”他说。“我们大家都不准的事,只有他一
人能法外开恩。”
“也许是因我觉得他的身世造成他行为的偏差,你们并没有那么差的背景。”她回
道。
“可别告诉我你教过杰米,我不相信!”艾咪打量着芮秋,只差没开口问她几岁。
“她教过我们。她那时好严,听说现在也还是。我们都很怕她,连贺强尼在她面前
都乖乖的。”
“你们是朋友?我以为……”艾咪道。
杰米摇头。“不是,他跟我们不同伙。我们是打高尔夫球、网球;他们那伙人是闯
空门的。”
凯儿瞪着弟弟,杰米不解地抬起眉。“强尼现在在芮秋那儿上班,记得吗?”
“喔,”杰米的目光转向芮秋。“我不知他犯下这滔天大罪后,你怎么还会雇他?
他该被判死刑的,十年简直是太便宜他。最起码,我们应该把他赶出泰勒镇。”
“杰米!”凯儿尴尬的看了芮秋一眼。
“我无法不这么想,不这么说我就觉得我是个伪善的人。”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意见。”芮秋冷冷地笑道。“我的看法是贺强尼并没有杀死
她,凶手另有其人。”
“噢,芮秋!那么会是谁呢?”凯儿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时杰米的朋友,新任的邓法官布维礼走过来邀杰米下午去打高尔夫球。话题转到
高尔夫球。芮秋看见妈妈的身边正好没人,于是乘机告退,在母亲尚未被别人拉去说话
前赶快带她走。有时,当母亲的司机还真是满累的。
在回家的路上,莉莎不以为然地对女儿说:“芮秋,你真的不该在教堂那么大声。
我一生没有这样丢脸过。”
“对不起,妈。谢太太和艾太太在我们后面交头接耳,我正好听到一则令我吃惊的
消息。”
“是贺威利的死亡吧?除非我猜错了。”莉莎狡黠地说完,挑衅似地再说:“我想
你也要去参加丧礼了?”
“是的。”芮秋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我就知道!你一直就是世上最古怪的小孩!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那种人混在一
起?他们根本就是垃圾!”莉莎恨恨的看了芮秋一眼。
芮秋咬着牙,猛踩油门,车子飞速前冲。
“天哪,芮秋,你放慢点速度!”芮秋给母亲这么一叫,猛然想起是在车中,于是
放慢速度,专心开车。她已有多年没和母亲争吵,因为吵也没用。不管她们的意见多么
相左,莉莎一点也不能改变芮秋的想法。但这次,芮秋不想让步。
“什么是垃圾?是穷人吗?如果爸在我和贝琪小时候就过世,我们就会贫穷。那我
们算不算是垃圾?”芮秋虽然一肚子气,但却声音平稳。
“你很清楚我们不会是垃圾。钱跟这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蒂妲他们是垃圾吗?”
“葛芮秋,蒂妲和杰迪是好人!他们虽是黑人,但他们干净有礼,这些你都知道
的!”
“那么布维礼呢?他也许是法官了,但大家都知道他饮酒过度。事实上他高中毕业
那天还醉得在大礼堂打呼。他是垃圾吗?或者白家人呢?白太太拋下孩子私奔到欧洲,
他们家人是垃圾吗?卫家人呢?先生是小儿科医生,太太是护土,但她老是鼻青眼肿,
说是撞到门或怎么了。他们是垃圾吗?那劳勃呢?他离过婚,他是垃圾吗?”
“芮秋,上帝让我生你一定是要把我气疯的!你很清楚这些人都不是垃圾!”
“那就跟我解释什么是垃圾,妈妈。我要知道。如果贫穷、黑人、酗酒、被父母拋
弃、被配偶殴打、离婚都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
莉莎很快说道:“也许我描绘不出,但我一看就看得出。你也一样!”
芮秋差点就要气爆了,她很少对母亲这样。但她依然声音平稳。“听我说,母亲,
我已经厌烦你和镇上其它人都说贺强尼是垃圾了。除非你能解释为什么他是垃圾,请你
不要再这么说!”
“芮秋!你这是什么跟母亲说话的口吻!”
“对不起,母亲。但我是认真的。”
莉莎抿着嘴,盯眼打量女儿。“镇上对你和那男孩已经有闲言闲语传出了。因为你
是我的女儿,因为我们有好的家教,所以我一直不很在意,但现在我已开始在怀疑了。
以前你父亲还未娶我时,就是个狂野粗心、很容易跳入麻烦的人。我不得不告诉你,你
真的越来越像他了。”
一提及到她和她最亲爱的父亲,芮秋的脾气差点控制不了,她冷冷地望了母亲一眼,
车子便驶入自家车道。
“我也希望像爸爸,像另一方我才难过。”
莉莎惊得张大眼望着女儿,气得脸色发白。芮秋扬着下巴,负气地将车子猛煞住,
停在大门口。
“你把车停进车库。”莉莎深知女儿反复无常的开车习惯。
“我有事要走,你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