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好友眼眸掠过的火光中,浮现出一抹又惧又疼的心急,秦啸日算是得到他要的答案。
“栀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是再亏待她,我随时等著以高俸聘请她替秦家染坊工作。”
“你想都别想!”慕容湍咬牙。
“这你得配合。对了,她怀了你的孩子。”在好友心中砸下一块巨石後,他便泰然自若地离开。好栀儿呀,我可没背信,因为我没答应你不告诉慕容湍!
这句话果然在慕容湍的心湖,激起一波波悸荡难平的涟漪。
抱著栀儿的一双大手,已无法自持地发颤……
一股浓重的哀伤压住她心口,真的好难过,醒来吧,醒来就不再有恶梦了……
栀儿幽幽转醒,好友惊喜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太好了,栀儿你醒了!”
“茴香……”
“去端药来。”一道低醇的嗓音在茴香身後响起,茴香立刻领命照办。
听见那道熟悉倾慕却又令她心痛至极的嗓音,栀儿竖起胆颤的防备,起身缩人床角。这里是……少爷的房间,她怎么会在这里?!
“栀儿,别怕我。”见她惊慑的模样,慕容湍歉疚不已,顿步不再靠近,嘶哑的嗓音充满懊悔。“是我的错,都怪我当时被怨恨蒙蔽了理智,误会了你,让你承受不白之冤,都是我的错!”
她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在哀凄之余也逐渐认清,这根本不是一场梦。
“她们为什么要害老夫人……”连老夫人最後一面都没见到,她好怨。
“施咏蝶对於你能成为慕容家的少夫人,心生妒恨,便使计陷害你,要你成为不仁不义之人。”
“如果我不存在,老夫人就不会——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栀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不是,不是因为你。祖奶奶一直都属意你成为我的妻子,卷入施咏蝶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心意。栀儿,你没有错。”发生这种憾事,最无辜的不就是栀儿么,她的自责,让他心好痛!
她垂首,依然泪流满面、沉痛无语,看得慕容湍心头一节节抽紧、再抽紧。
这个总是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丫头,还有谁比她更值得他怜疼……
“别哭,哭多了对胎儿不好。”他柔声哄诱,想把她纳入怀中,抹去令他心碎的泪痕。
她一震,纤瘦的身子蜷缩入床榻更里侧。“没有你说的什么胎儿,没有!”
“栀儿,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怪我——”
“栀儿不敢怨恨少爷,也从未怨恨过少爷……”她在床上屈膝而跪。“恳求少爷让栀儿离开,栀儿不会在少爷面前出现、不再碍著少爷的眼,永远不会——”
她的畏怯、疏离、与护卫孩子的姿态,都狠狠撕扯慕容湍的知觉。他一把抱住朝他不断叩头的人儿,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不……栀儿没有资格留在少爷身边……”她颤抖地抗拒。
“我爱你啊,栀儿!我怎么可能让你走,我要你,一辈子要你!那时我说的都是混帐话,我後悔至极,你知道么?”他呐喊出至深的情意,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或许,早在她用手接下他呕出的秽物时:心中对她的情焰就点燃了;也或许,早在她以胆怯却坚定的语气告诉他不该妄自轻生时,对她的情种就埋下了……
在不知不觉间,他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已爱上那个原先厌恶的冲喜新娘,或许他根本没有真正厌恶过她,只是高傲的自尊让他不愿妥协。
现在他总算明了,当他误会栀儿下毒时,他之所以那么怨愤、痛苦,完全是因为他爱她,若不是爱她,他不会尝到那种好比被人在心上捅了一刀的背叛滋味。
栀儿是他的冲喜新娘,她只会赋予他新生,不会陷他於困境呀!为什么绕这么一大圈後才彻底觉悟?天哪——
“少爷——”刘春和茴香发现她们来的不是时候。“汤药端来了……”
“给我。”他放开栀儿,接过药盅缓缓吹了口气,就口啜饮亲试药温,却突然皱眉。“这药方,是不是我以前喝过补气的药?”
“是呀,大夫说这味药能滋养病体,温和不燥,孕妇也能喝。”刘春答道。
“苦多了。”
“哎呀,奴婢都忘了!少爷,您喝的汤药加入蜂蜜,去了不少苦味。当年是栀儿问大夫如何让汤药变得更易人口些,所以後来您喝的汤药才比较不苦。”
慕容湍心旌一荡,动容的流光在凝视她的黑眸中流转。上苍赐给他一个宝,不但让他活下来,而且又觅得真爱,此生,他夫复何求!
原本抬头怔望他的栀儿,一对上他的目光,又把头低了下去。
慕容湍因她的畏怯、疏离,感到挫败,却也下定决心——
“我会等你的原谅,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等下去。”
刘春和茴香相视一笑,总算雨过天青了吧?
栀儿依然低垂颈项。她不知道心中的伤口何时才能愈合,她的心好乱……
尾声
九个月後
“哇哇哇——”震天价响的娃娃哭声响彻慕容府,那个浑身好似泡在紧张中、在房外焦急踏步好几百趟的准爹亲,一听见孩子出世,立刻冲入房间。
“恭喜爷儿,贺喜爷儿,夫人生的是个小少爷呢!”产婆眉开眼笑,将襁褓中的男婴抱给慕容湍看。
他和栀儿的儿子……慕容湍伸出手,颤抖地轻抚那张红通通的小睑蛋,眼眶不禁一热,胸口被一股感动的热流塞满。
让产婆抱走孩子,他来到床畔接过丫鬟手中的棉巾,仔细擦拭妻子香汗淋漓的额、脸。
感觉到某股温柔的劲道,疲惫至极的栀儿睁开眼,顿时,一张为她牵肠挂肚的俊颜映入眼中。
他感慨万分道:“以前,只能躺在病榻上的我,没想过自己能继续活在世上,更不敢想像将来能拥有妻儿。栀儿,谢谢你,你辛苦了,我不打扰你歇息。”
一如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敢在她身边停留太久,怕自己的出现会惹她心伤,也怕自己克制不了胸中泛滥的情潮。
“少爷……”她轻唤。
听她终於主动开口唤他,慕容湍欣喜若狂。“栀儿?!”
“少爷,能请你陪我一下么?”曾经受过的心伤,早已在他的温柔与呵护之下日渐痊愈,但她性子害羞,加上总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回应,只好就这么悬宕著。可是,当看著他孤寂愧疚的眼神时,她好心疼,决定不再让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激昂在慕容湍满腔流窜,他哑声道:“少爷换人当了,你该改口。”
“我们还没拜堂。”一抹娇羞染上俏颜。
“那就——”慕容湍雀跃之情溢於言表,但思及仍在为祖母守丧,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念头。
看出他刻意隐藏的伤悲,栀儿感同身受。
“栀儿很感激老夫人。”因为若不是老夫人,她就无法遇见少爷。
“我也是。”若不是祖奶奶,他就无法拥有栀儿,也没有现在的他。
两人相视,同样的释然与深情在眼神中交会,毋须再多言。
不过,她似乎瞥见有东西藏在他身後,忍不住间:“少爷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个要送给……”黝黑刚正的脸庞微微泛红,他把藏在身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漂亮的七彩纸鸢。
“孩子还小,不会玩呢。”栀儿柔柔一笑。
“是给你的。”他尴尬地脱口辩驳。
瞬间,栀儿的胸臆涨满怦然悸动。她真的好爱他,从没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