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人的说法并不一致,下回串供时,要不要考虑先辟室密谈一番再作答呀。」她打趣的说道。
「冬天。」赵英汉警告的一瞪,对她的幽默不感兴趣。
「喔!你认为我说得太严肃了吗?以后我会改进说话的艺术。」她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彼动,我不动;彼怒,我不怒。这是冬天一贯的行事作风。
她有冷面笑匠的天分,往往一句看似无意义的话一经由她口中说出,马上成为意思深远的反讽话,而且往往说的人无心,听的人翻脸。
由于她走过太多的国家,认识无数的人,她的圆滑和世故变得老练,因人而异的发展出不同面貌,使人捉摸不定的又恼又怒。
例如那一向温柔优雅、不轻易动怒的冬雪一遇上她,不用一分钟就会很想掐死她,顾不得形象的在病人面前拔腿狂奔,只为这个令人生气的妹妹。
她用充满智能和稳健的态度让人心服,可是也令他们又爱又恨的既关心她又想亲手而刃。
总之就是矛盾,她给人的两面评价。
「对了,你手上的医疗箱是为我拿来的吧?幸好我这身小伤口没什么大碍,否则真要等你记起我的伤,说不定我会因为细菌感染而葬在你的牧场。」
他会让她葬在他的牧场,七十年后。「把手伸出来,我先消毒。」
「我还以为你会先治我的脚。」冬天乖巧的将手伸出,非常温驯的怕他骤施毒手。
赵英汉取出消毒棉球往她伤口一抹。「我不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师父。」
「你不看小说吗?里面的男主角都是全能高手,能文能武还能治伤,一出手万夫莫敌。」她神往的看了他一眼,因消毒水的刺痛而捉了他一下。
这叫感同身受,她指甲满长的,像猫爪子。
「有没有人被妳气死过?」她总是能令人由平静变火爆。
「有吧!不过我没收过讣闻。」怕她把死者气得又从棺材里爬出来骂她一顿。
细碎的伤口在清洗后,并无想象中的可怖,一条一条细细长长的白色伤痕像小孩子顽皮画上的签字笔痕迹,上了药反而神似破土而出的蚯蚓。
优碘的颜色较深,味道也较重,不似消毒水接触细菌先嘶嘶的冒泡,而后无味无色的淡化在皮肤上。
冬天的笑眼由明媚转为清辉,渐渐多了抹洞悉红尘的锐利,她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可眼底的明亮却看透一屋子人的动静。
她心里想着,自己真像邪恶的后母皇后,明知道一旁渴望父爱的小女孩正用孺慕的眼神希望「父亲」抱抱她,用赞扬的语气哄哄她,而她却残忍的剥夺她小小的愿望。
摄影师一向较常人敏锐,她不难看出小女孩母亲的眼中有着难舍的恋慕,也许她自认藏得很深,但她毕竟做得还不够世故,处处露出处心积虑的用心。
摄影是她的最爱,她不确定目前的空间能容纳得下爱情,以她的狂热面言,真的没几人受得了。
以前她也谈过几场昙花似的恋情,夕开朝落不长久,往往起头时顺顺利利,如蜜似胶的好不令人羡慕,到最后因长时间的分离而无疾而终。
时间是爱情的杀手。
打一立定志向的同时,她的生命计划表就没加入感情,过于沉稳而冷静的性格总是理想多于感性,她很少为摄影以外的人事物痴迷。
套句她在远方的朋友一句话:爱上她的人都值得献上一句祝福。
「妳的脚不痛吗?」
收回飘远的思绪,冬天看着蹲在膝前为她揉脚的男人,心口不虚的说道:「痛得发麻,所以没感觉。」
是的,她很坏,表里不一。
「应该没伤到骨头,妳动两下试试看。」麻?难道伤着了神经?
她依言转了转足踝,微露忍耐的神情。「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痛。」
「痛还叫没什么大碍,妳当自己是牛吗?」没有浮肿现象不用冰敷,大概是紧张肌肉抽筋所引起的痛觉。
没当成脑神经医生的赵英汉具有兽医的文凭,他将所学用于牛只身上,省却一笔聘请专业人员的费用。牧场上的牛一有生病症状产生,他立即就能进行治疗。
不过此刻他神情专注的「看诊」,一点也不觉得人和畜生有什么两样,同样用脚行走。
只是一个有蹄、一个有趾的分别,大致来说治疗方式都差不多,他甚至准备了注射牛只的抗生素,情形不甚理想时照样给她一针。
幸好冬天不知道她现在的身分是「牛」,否则她可能会以相机的镜头砸他脑门。
个性耿直的牧场主人大概没发觉他的「贴心」有多引人注目,两人亲近得几乎颊贴颊的互相感受对方的气息,稍一抬高头便触及彼此的口。
因为他的心正忙碌着,忽略了身后母女的存在,平静的日子终起波涛。
不是情深情浅的问题,而是心的出口站着何人。
爱是没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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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谁?」
又是同样的问话,来势汹汹的蛮横多了一股压迫性的怒意,排山倒海随狂潮而来,完全不在乎会淹没多少良田人畜。
两眼圆睁似铜钤的赵英妹像见鬼似的打直手臂,指向面前堆满一碗饭菜的俏丽女子,不敢相信她才呕气一个下午没下楼,家里平白多出了一位和她抢位置的陌生人。
平时用餐时她一定抢坐在大哥身边,不管他坐哪个方位,旁边的位置都必须空下来等着她入席,否则她会闹得大家都没饭吃。
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她也视为理所当然,没人敢违抗牧场小霸王,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整天闲着不帮忙做事尽会找碴。
一场火灾夺去她双亲的生命,那年她不过是幼儿园兔子班的学生,因学校办活动而逃过一劫,但也烧出她骄蛮任性的个性。
没有父母的孩子总是多得旁人一点关爱,再加上刚由学校赶回家奔丧的大哥疏于管教,久而久之她甜美的娇俏可爱成了予取予求的武器。
因为大家都疼她,而她也习惯受人宠爱,所以她越来越跋扈、专制,不把别人对她的好当一回事,想要的东西非要到手不可。
从小到大没挨过打的她因气不过而窝在房里生闷气,以为兄长会像其它人一样顺着她脾气,故意不在吃晚饭的时间下楼,等着大哥上楼来向她道歉。
可是左等右等等得天都黑了,肚子咕噜咕噜的饿得都快扁了,她才心不甘、情不头的噘着嘴出现,准备来个无声的抗议。
没想到根本没人在意她吃不吃饭,早就开动的众人已吃了好一会儿,不曾记挂她在不在场的吃光大半饭菜,没一个想到要留菜给她。
但最让她生气的是,连自己大哥也不管她死活,见到她竟没一丝歉意的视若无睹,直招呼他身侧头发短得像男生的女人。
她没有手吗?还要大哥帮忙夹菜,他对自己妹妹都没这么奸过。
吃味的赵英妹气呼呼的往桌上一拍,热气犹在的汤汁因而溅出了几滴。
「坐下。」
冷喝的低音让她稍微一瑟,但她倔强的不肯示弱。
「我没有位子。」她用力瞧着「占」位置的人,为她的迟顿感到愤怒。
「到处都是位子,妳别给我找麻烦。」赵英汉先行警告她不得惹事。
但她若会听话就不是牧场小霸王了。
「我哪有找麻烦,是她占我的位子,你叫她滚开。」空的位子是很多,可没半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