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看似开朗豁达,她依然有姑娘家纤弱的一面──不在表相,而是在深沉的内心。
可她被人戳破后的反应……唉。“跟蓉儿好像。”他忍不住低喃。
这一提,他才想起自己离家已逾一个半月,这段期间,除了刚开始几天偶尔会思乡,在遇上薛霞飞后,竟无暇想起,这其中原由,挺费思量呵……
蓉儿?蓉儿是谁?听见这个名字的刹那,薛霞飞差点回头质问。
要不是正在气头上,她绝对会这么做。
“薛丫头。”
薛霞飞还是闷不作声。
见她始终不肯理睬自己,沈宜苍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女孩家闹脾气是常有的事,再怎么说,薛霞飞也是个姑娘,虽然她大剌剌的江湖性情老让他忘记她是个女人。
过一、两天就好了吧,他想。蓉儿也是如此,闹脾气当时看似风雨交加,可第二天又见她嘻嘻哈哈,完全忘了前一天发生什么事。
女孩家哪有不闹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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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宜苍太低估薛霞飞的脾气。
当她决定不原谅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卯足劲不原谅一个人,哪怕那人是她的主子亦然。
然而,沈宜苍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有做什么必须得到她原谅的事,是以,对她这几日异常的沉默,他除了感到困惑,还觉得诡异,甚至认为──
“你生病了?”
甫踏进流芳镇,他便关切地探问这七天来除了必要的对话外,一句话也不说的同伴。
“哼。”薛霞飞的反应是冷冷一哼。
“我们先去找大夫帮你看病可好?”
“我们”一词,沈宜苍发现自己愈用愈习惯了。
“你才有病!”哼!
总算回话了,虽然不甚有礼,至少是“启程了”、“停下休息”这两句话之外,七天来的大突破。
有了新的发展,应该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好让他知道薛女侠在不高兴些什么吧。他想。
“如果没病,为什么这几天闷不吭声,憔悴得像患了病?”
“谁憔悴了?!”打死不认。
沈宜苍凝视她气得红通通的颊,咧嘴扬笑:“是不憔悴了,现在的你生气勃勃。”
盯著那口碍眼的白牙,薛霞飞突然有股想敲碎它的冲动。
“没病就好。”仗著高她一等的优势,沈宜苍轻拍她发顶。在发现她与自家小妹有相似的脾性后,心态也随之改变。
对她,莫名地觉得更亲近些。
“你──”不明白他这举动的用意,薛霞飞按著发顶,一脸茫然。
蓉儿是谁?这个疑问连同他嫌她吵的不满,一起纠缠了她七天七夜。
她无时无刻不想问他蓉儿是谁,可每回话到嘴边就被自己吞回肚子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为什么问不出口呢?不过就是问一个姑娘是他的谁而已啊!
“我有个问题──”
“嗯?”终于肯主动跟他说话了。沈宜苍期待著。
“你那晚──”
“大爷!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不──啊──”不远处的哭泣尖叫声截断了薛霞飞的问题,引起过往路人注意。
沈宜苍和薛霞飞视线相交,很有默契的牵著马循声前去。
“让让、让让。”
薛霞飞打前锋,可惜手里牵著马,不利推挤,只能踮高脚尖,隔著人墙看去。
人墙之中,一名戴孝女子跪在地上又哭又挣扎,坚持不肯与扣住她皓腕的彪形大汉离开,女子身旁立有白布招,写著──
“买、身、死、父?”薛霞飞一个字一个字念。
“卖、身、葬、父。”沈宜苍叹息,开始考虑教她认字。
薛霞飞丢给他一记白眼。“我知道。”
沈宜苍耸肩,在这节骨眼上,不想与她计较这小问题。
此时,彪形大汉的粗吼声传来──
“你不是卖身葬父吗?张嬷嬷要买你,你当然要跟著我走!”
“不、不要……爹临死前交代,嘱咐我绝不能做有辱家门之事……大爷、张嬷嬷,我求你们了,我没收你们的银子啊!我不要卖身给你们,不要……”
两人顺著女子的目光望去,一名身著红锦衫裙的福态妇人扬著纨扇,在胸前扇呀扇的,拔高的嗓音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我张嬷嬷没有买不到的姑娘!我说萍儿啊,到我花月楼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睡,胭脂水粉样样不缺,有啥不好的?”
“呜呜……”被唤做萍儿的姑娘哭得声嘶力竭,无法应声。
张嬷嬷见状,怒声一喝:“大牛,把人给我带走!”
“是,嬷嬷。”
“给我慢著!”看不下去,真的让人看不下去!薛霞飞纵身一跃,踩过前头围观百姓的肩,借力施力,以轻功越过人墙,落地前,不忘先以一记飞踢踢中大汉强扣住女子的狼手。
大牛立时惨叫一声。
见自己人遇袭,张嬷嬷尖呼:“哪来的小鬼!”
小鬼?!这老太婆叫她小鬼?!
“老太婆,本姑娘是小鬼吗?啊?!”薛霞飞叉腰挺胸,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小鬼,而是个姑娘!
张嬷嬷轻蔑地打量她的身形。“哈!”
“你哈什么?”
“凭你,想进我花月楼还得考虑考虑呢。”
这老太婆!薛霞飞气得直咬牙,脑筋转了转,转怒为笑,“哈!”
“你哈个什么劲?”张嬷嬷睨她一眼。
“凭你,我看花月楼大概也没啥能看的姑娘,才会当街强抢民女,哈哈!”薛霞飞仰头一笑。比口才,她虽不是最强,但也不弱。
“你──”张嬷嬷气不过,立刻大喝:“大牛,给我好好教训这坏事的死丫头!”
接到命令,大牛立刻冲向她。
薛霞飞纵身一跳,在空中翻转了一圈,轻松闪过。
“大牛大牛,脑袋像牛,横冲直撞,果然是牛。”随兴四字诀顺口溜出薛霞飞口中,引来围观者哈哈大笑。
这丫头!沈宜苍摇头淡笑,真拿她没办法。
然这样的调儿,才像薛霞飞呵!
“你、你你──好样的,大牛,给我打!”张嬷嬷气得全身发颤。
薛霞飞眯起眼,一手抽出子母双剑,将子剑抛上空中,以母剑剑身接下,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只见母剑如磁石般吸附子剑,子剑在母剑剑身上游走,目睹者莫不啧啧称奇。
“怎样?是要人还是要命?”
“你──”看出对手不好惹,张嬷嬷虽心生胆怯,可老脸拉不下来,咬牙硬撑。
“这位大婶。”沈宜苍介入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你──”薛霞飞欲出口的话,在他眼神示意下打住。
乖丫头!沈宜苍对她投以赞赏一笑,才旋身朝张嬷嬷先行一揖。
突然冒出一个俊公子,经营花楼使然,张嬷嬷的夜叉脸立时柔和泛笑。
“公子有何贵干哪?”
“在下略懂面相,只是想提醒您一些事。”
“啥事?”向来迷信的张嬷嬷神色登时紧张起来。
“这姑娘面相福薄,恐不利于您。”沈宜苍指向萍儿。
福薄?张嬷嬷锐眸扫向萍儿削瘦的瓜子脸。
“您见多识广,定比在下更能看出这姑娘印堂带煞。”
煞?张嬷嬷恍然大悟。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萍儿若非命中带煞,她爹怎会突然暴毙而亡?
张嬷嬷愈想,脸色愈白。
“相信您也看出来了。”沈宜苍再强调一次。
“我──那当然。”张嬷嬷愈想愈不对,若是强把萍儿带回去,不就等于带个煞星进花月楼吗?
连累了花月楼的生意不打紧,就怕会煞去她张嬷嬷的命哪!
“大牛,我们走!”一身大红的张嬷嬷领著手下,嚣张地推开人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