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儿姊姊,我的娘亲当年独排众议,代替孪生妹妹嫁入宫中,情烈异常;而所有的人都说我肖母,妳也应该知道,我最像她的一处便是我的性子。」朱烟笑说。
龙海儿生硬地点了下头。
十九年前启动这场暴风雨的主因,便是情爱交错,龙家二小姐龙坎水和当时皇帝朱元炆相恋,被人夺爱的朱棣不甘心,兴兵作乱将亲侄儿拉下皇位,结果两人在城破至危之时,带着刚出生的孩子逃到泷港。
战胜的朱棣一入城,只见宫中熊熊大火,人儿消失无踪,怒狂如雷;而龙族族长龙巽风则是誓言保护亲妹,在所不惜。
那时龙家大小姐龙离火见战火一触即发,决心以相同的容颜代妹入宫,以平熄天下的战火,让龙家和朱家和解。
忘却城国,江山动;烽火连绵,为红颜。
这团理不开也讲不清的乱麻,在这么多年后,还牵动着下一代的命运,在泷港,还有另一双人儿也是难以处理,那容貌和朱烟相仿的朱尘一样倔,让龙海儿简直快白了头发。
唉!她一点也不质疑朱烟的话,因为朱烟绝对是认真的,可她是龙族少主,拐跑了个公主,她该如何向朱家交代?
如若双方开战,她不怕也不回避,只不愿让龙族的人流血!
「小烟,带妳走可以,但我要妳答应我一件事。」龙海儿冷静地说。
朱烟嫣然一笑,颔首答应。纵然要毁约,也得先定约,所以她连想都不用想就同意了。「海儿姊姊,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也成。」
龙海儿啐了声,转向守候着朱烟的是英说:「是嬷嬷,碧山院和这事就托给妳,务必瞒天过海。」
「少主,请将这一切都交给老身,也祝您武运昌隆。小姐,妳得小心,没有嬷嬷在妳身边,凡事得自己打点。」
是英脸上满是看着小鹰要振翅的动容,朱烟感激地一笑。
看着即将日升,时间所剩不多,龙海儿速速接过是英递来的大红麾高领披风,拉起朱烟的身子,为她紧紧实实系上,和她面对面、眼对眼。
姊妹一场,她只能做她做得到的事情。
「小烟,我要妳答应,见过他一面,就要死了心回皇家,从此眼不见为净,忘了霜晓天这个男人。」龙海儿说道。
朱烟眸光一闪,即刻绽放了一个隐藏狡黠心思的绯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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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 泷港
天色灰灰蒙蒙的,远方的金光尚未闪烁。
站在崖边,底下就是黑色的大海,此人烟罕至之处,有间简单的吊脚楼,门廊里,倒了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正被幻觉折磨,痛苦得呻吟呓语。
再往里头走去,隔着帘子的后头,正襟危坐的霜晓天无法不听见那痛心疾首的言语,幽叹了声,掩了医书。
他直勾勾地看着微弱烛火在墨夜中摇晃,天将要亮了,他却害怕见到阳光,那会让他想起不能再见的人。终此一生的孤独,是他代替死去的亲族,给犯下滔天大罪的自己最适合的惩罚。
离开朱烟之后,究竟已经过了多久?而还要多久,他才能偿完这相思刑?
霜晓天早已没有了感觉,也许无时无刻都在逼自己忘怀,反而更如同时时思念一样地刻骨铭心。
门外倒地不支的男人--海蝎子方元是个故人,几个月前被龙海儿送来他的住所,想也知道,是为了讽刺他。
虽然方元的家族亦在靖难后遭诛杀,但并非因为他们身世相仿,而是因为嘲讽他们都爱上了公主,却又都不敢承认。
他看见方元,有怒难言,而看见方元所爱的朱尘时,总会勾起和朱烟相处的回忆,让他更有如一只丧家之犬。
真让人笑不出来,当年故人殉主,但建文皇帝却苟活着,还和龙二小姐生下一个女儿,变成平凡的教书夫子。
他初来泷港便知此事,也早死了事他为主的心,反正盘据他心的是亲自手刃至仇,再侍奉个主人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但因那可人儿的笑容,他并没有报仇……
霜晓天低下头,看着被方元捏断的右手,昨夜的事情又回到脑海--
方元发了狂地嘲问他:「你懂什么?你可有爱上一个公主过?」
而他竟无法控制地脱口说出真心话,他就是曾爱上一个公主,还是爱上仇人的女儿,而非故主的女儿。
首次尝到的情爱,竟带着苦涩的滋味。
若朱烟是建文皇帝之女,他又何需压抑满腔热血?所以当他看见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方元,便是无边怒气翻扰。
命运恁地残忍,连他逃离了都无法解脱,方元就像一面镜子,狠狠地戳刺着他千疮百孔的心,一再地被揭起同为爱上公主的伤疤。
窗外,朝阳升起,金黄色的光芒射进屋子,霜晓天正要起身关上窗不看,却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因为嫉妒之情作祟,他冷笑了声。
好个无名号的公主,连声音都像极了朱烟,而这样感觉的自己,又该向何处去?该为了什么继续活下去?
突地,一阵嘈杂之声响起。
「晓天,你在哪里?晓天!」
无预警地听见那熟悉的骄纵语气,霜晓天倒抽了口大气,看着藏青的门帘,左手停在半空中,修长的脚像生了根,无法动弹。
他想矢口否认,可他骗不了自己,因为他的内心确实在鼓动着、欢呼着,眼前景物也是一片模糊。
「天!不可能,朱烟不会出现在此。」霜晓天喃喃自语,却没有勇气去打破这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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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龙海儿抛在后头,朱烟奔进简朴屋楼,没见到念念不忘的霜晓天,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同时,那两人也和她对望着,俱是一副惊愕模样。
朱烟大吃一惊,原因无他,只因那娟秀水灵的姑娘,和她有如一个模子压出来的!
她笑了声,提裙款步上前,扳起楚楚动人的姑娘的下巴,打算好好看清楚她的长相。
这姑娘衣着简单,发上只缀了只玉钗,却丝毫不显寒酸,反而不似俗物,像是不食人间烟火,除了高出她一些,她们无一不像。
父皇子嗣众多,可她偏肖母,又是母妃唯一的孩子,若有亲亲姊妹,她们站在一起,肯定就是现在这副光景。
「哎呀!妳是谁?长得和本宫好像!」朱烟又惊又喜地问。
那姑娘极为柔顺,没有抗拒那审视般的无礼行径,可一旁的男人怎能忍受她受辱?电光一闪,朱烟的手腕剧烈疼痛,她仔细一看,一条粗鞭卷紧了她的纤手。
向来被捧在手心呵疼,朱烟何曾受过气?更别说被一个凶恶的汉子粗暴对待,她羞怒交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放声大喊:「好痛!好痛呀……」
朱烟一边尖叫,一边瞪视那男子,可那男子却没有松手的打算,还更加凶残地怒目而视,可目光中的疑惑亦不少半分。
拚了小命拉,都无法撼动对方,当朱烟快隐忍不住骂人的冲动之际,一抹红影飞入屋中,正值此时,男子身后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翩若游鸿的身影也走了出来。
朱烟一见着霜晓天,龙海儿和那一对男女好似全消失了,手也没有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一听她喊痛便心疼,再看见她含怨的双眼,霜晓天的心好像被人重重捶着,冷着眸和方元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