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的,晓晓,我们会瞒着妳什么呢!」院长妈妈连忙来到她身边,急着解释道。
「是吗?可是您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不信任地看着眼前的院长妈妈、院长爸爸,最后才将视线移向敖士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领带吗?敖先生,如果你是我想知道的那个人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要求证的是什么?」
是的,敖士骐当然知道晓晓要求证的是什么,领带底层由她亲手绣上的「给大海叔叔 晓晓」,正是证明他即是「大海叔叔」的最佳证据,他依然清楚记得连领带一起托岳朋送来的信中,她是这么充满骄傲且贴心地写道:
……最近在学校里学了电子绣字,我现学现卖地把它用在领带上,大海叔叔,绣得还不赖吧!希望你打上它时,看见了上面的绣字,会记得是晚晓送的……
这辈子他从没像此刻这般矛盾过,其实,他尽可大声承认自己即是她的「大海叔叔」,而不是像此刻如做错事的孩子被捉到般的无措,只是,他忍心这么伤害她吗?他自问着。
「什么领带?晓晓,妳在说些什么?妳又想求证什么?」院长爸爸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毕竟,他对晓晓曾遇见过敖士骐,以及赠领带一事,完全一无所知。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问题,屋里的气氛这么沈间而紧张的凝着。
「是的,我知道妳要求证的是什么,没错,我就是妳的『大海叔叔』,可是,这跟姜氏企业收回土地是两回事,妳不能将它们混为一谈。」敖士骐下了决心承认道,语气丝一毫不带感情,刻意掩饰他的心中起伏、翻腾、犹豫和挣扎。
殷晓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院长爸爸、院长妈妈,还有她始终敬爱的「大海叔叔」。没有想到她这一生中,最最至亲的三个人,竟联合起来欺骗她,尤其是「大海叔叔」,他带给她的伤害与打击,已远超过这些年来,他给她的所有。
顿时,她听见心碎的声音,天地彷佛在这一刻完全变了样。原来,自己一心意敬爱着、崇拜的「大海叔叔」竟然是誓言将她的家铲平的魔鬼。
殷晓岚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出梦碎是如何的断人肝肠。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残忍之心不亚于当年弃她于不顾的亲戚们,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了。
「我宁愿不曾有过你,『大海叔叔』。」她痛彻心肺地喊叫出这句话来。
她的眼泪、她的悲痛,还有她眼中的绝望,在在绞痛着敖士骐的心,一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对他的影响是何其的大,她的眼泪几乎掏空了他。但他是敖士骐,是庞大姜氏企业未来的继承人,他不能被她的眼泪所击垮,他怎样也不容许自己违背对义父的承诺。
「我可以掌握妳的命运,同样的也可以掌握育幼院的命运,晓晓,别忘了我是无所不能的『大海叔叔』,不管妳有多后悔、多失望,妳究竟还是得接受这个事实。」敖士骐的话像一把双面的利刃,一字一句都一让他和殷晓岚的心头滴血。
「那么,从今以后,我的命运将不再由你来掌控,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我把你给我的钱通通存进银行里,原本是打算用来买姜氏企业的土地的,现在似乎已经用不着,我把它还给你。」她将存折递到他面前。
「晓晓,不许胡来--」院长爸爸轻斥她。
「晓晓,别这样!」院长妈妈实不愿意他们俩弄成这样的局面。
而敖士骐只是静静凝视眼前这个矮了他整整一个头的女孩,并未表示任何意见,也未有任何举动。
「你知道什么叫失望吗?十二年的美梦被最敬爱的人毫不留情地残忍打碎,这是失望;唯一的家让最崇拜的人一手摧毁,这是失望;让自己傻傻地过了十二年自以为是的幸福日子,到头来才发现只是场欺骗,这是失望--」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后,殷晓岚已是泪流满腮,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晓晓,妳不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站在公司的立场,我有不得不收回土地的苦衷,而在私人感情上,这十二年来,我对妳的关怀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你不要再说了!」她摀住耳朵拒绝听他的解释。
看见殷晓岚如此反应激烈,敖士骐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身对院长夫妇说道:「在这个月底以前希望你们能搬走。」说完,预备转身离去。
「不!」殷晓岚冲过去拉住了他。「求求你别赶他们走,十二年前你是如此好心的收留我,今天你也一样可以好心的为他们留一个家,『大海叔叔』,除了这里,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呀!求求你把对我的好分一半给他们,只要一半就好,他们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的,你一直要我做个温柔、有爱心、懂宽恕的好女孩,你是不是也愿意为我再做一次有爱心的『大海叔叔』呢?你送我丝巾的那个下午,你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我知道现在你的冷漠无情是故意装出来的,对不对?『大海叔叔』,每当我沮丧难过时,都会抱着你给我的信一看再看,借着你的爱心跟关怀,告诉自己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大海叔叔』疼我爱我,是你的爱支撑着我度过了许多寂寞沮丧的夜晚,『大海叔叔』,求你别这么残忍地打碎了我的美梦,还有我对你的尊敬,放弃收回土地,好不好?」
殷晓岚情深意切地说这一段话,一字一句都那么深那么重的直戳入他内心深处,搅得它好痛好痛。他转身将她纤细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痛苦而沙哑地说道:「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让妳失望的,如果可能,我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弥补,除了收回土地。」
殷晓岚绝望的挣脱他的怀抱,悲愤的眼神带着泪珠,哀怨的看着他。「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姜氏企业的敖士骐,不再是我的『大海叔叔』,永远都不再是了。」说完,反身投入院长妈妈的怀抱里不停地啜泣着。
敖士骐深刻且颇具深意的看了她伏着抽动着的小小身子,毅然地离去,留下一屋子她十二年来所熟悉的古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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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士骐几乎忘了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也忘了体内还能再承受多少酒精,他只是一味的将辛辣苦涩的液体往嘴里倒,企图麻醉心中逐渐泛滥开来的疼痛。
长久以来,他一直试图让自己做到心冷,甚至心死,因为唯有如此,他才毫无阻碍与牵绊的去做任何事。
而晓晓始终是隐藏在他最内心深处的暖流,小小的暖流,轻轻地流过冰封的心,不为人知,亦深不可触,与他的心冷心死完全不相冲突。
可是,今天下午的那场既尴尬又无奈的相会,却将他体内两种相矛盾的情感引爆开来,炸得他疼痛难当,而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晓晓失望、痛心含悲的指控与吶喊,她说他打碎,十二年来的美梦,她又说他破坏了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大海叔叔」形象!是的,是他的错,是他残忍的伤害了那个自己花了十二年的时间,细心去捧着呵护着的小公主。
可是,又有谁能体谅他呢?敖士骐无限悲愤委屈的吶喊着,如果当时他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如果当时他的立场不是那么的无奈、如果他不曾对义父许下那些承诺……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发誓他不会让晓晓掉一滴眼泪,更不会残忍的让她如此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