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也开心地笑着。
“其实还有更呆的,因为小时候的我没看过钞票,只见过零钱,所以我就幻想爸有一天会拖着一个麻布袋回来,里面装了满满的铜板,有一元、五元、十元的,对我们说要让我们家从此过好日子,不怕缴不起学费或没钱买菜了。很好笑对不对!哈……”
李妈妈把她的头搂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眼角的泪水早已顺着满纹路的脸庞悄然落下,离开原本容得下它的世界。
“月熠,这一路上,让你太辛苦了。”李妈妈感伤的说。
为了这个家,只有两个女人的家,她早已没有像这样痛哭的时间和权力,她和女儿,只知道认真地活下去;为了彼此,即使天塌下来,没有男人替她俩顶着,也得努力地活下去。而今晚心疼母亲的月熠,也卸下了所有坚强、乐观的表相,跟着痛哭起来。
“妈,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男人使我们哭泣,让我们的泪水,只为了我们自己的悲喜而流吧。”
月熠拭去母亲脸上残余的泪水,微笑着与她互相鼓励。痛苦是应该结束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老天爷,应该也不忍再让她们悲伤下去吧,月熠这样想着,虽然她仍旧不相信老天爷的存在,谁教她从前有这么多不良纪录。
即使世上真有老天爷,她八成也是个调皮捣蛋的顽皮鬼,否则它不会派一个老是把箭射错的胡涂丘比特当爱情特使,不但男女不分,而且好坏不分;否则它不会故意给她们母女类似的人生道路做实验;否则它不该把男人塑得如此狠心,把女人造得如此痴心……
她似乎以看见人间的错乱为乐趣,一切一切为爱受的苦、掉的泪,全是为了满足她的犯罪心理、它的恶作剧。
这样的话,要老天爷何用?她实在搞不懂。
不管了,她一定要继续行使命运罢免权,把自己的人生交给自己来掌握,无论未来如何,都由自己一肩承担。月褶在心头这样决定。
第八章
到加拿大的第二天,月熠一觉醒来,赫然惊觉已是中午时分。
“想不到来此度假,生活作息依旧靡烂。”
她带着这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没打算漱洗,依旧穿着宽宽大大的男用条纹衬衫,摇摇摆摆地走下楼,晃进餐厅。
桌上的早餐记得吃,我去公园运动,中午会带午餐回来。
摆着菜包的瓷盘下,压着一张纸条,是母亲留的。
“这一带人烟不是很稀少吗?哪买的菜包和豆浆啊?去公园运动?不是才来一天而已,交得到什么朋友?还运动咧!妈也未免太随便、太大胆了吧!”
月熠不禁犯着嘀咕,觉得很是奇怪。
正准备坐下吃早餐,突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顾不得一头蓬草,她拿起桌上现成的一支牛排刀,即蹑手蹑脚地走出餐厅,欲一窥究竟。
“谢谢啊!今天早上真充实,好久没这么舒畅了,谢谢你啦!”
“高兴就好,要不明天也来吧!哈……”
是妈跟男人谈笑的声音,月熠的精神这下全来了,她走向大厅,看着母亲和那男人进门,原来是林伯伯。
“李小姐,你好啊!”
林伯伯跟她热情地打招呼,月熠也礼貌性地回礼。
“月熠,吃早餐了没啊?”
李妈妈有如阳光般地活力四射,这可是月熠很久不曾看过的表情,让既她震惊又讶异,却也为母亲感到高兴。
“刚才林先生带我去公园做运动,看见了好多中国人喔,我们都差不多年纪,聊起来也特别投机;没想到这里的人也很好的,很亲切呢。”
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她也跟着感染到快乐的气氛。“林伯伯,你们聊,我上楼去换衣服。”
月熠笑着上楼后,客厅的两老又继续着他们的话题。而当她再度下楼时,林伯伯正好回家吃午饭去了。
她尾随母亲进了厨房,帮忙准备午餐,也开始盘问母亲今早发生的罗曼史。
“妈,今天很开心喔。”月熠挑起一边眉毛,露出贼贼地笑脸。
“对啊!没想到这里也有跟台湾那么像的地方,就像回到家乡一样。”
“我看才不是呢!是找到了护花使者的关系吧?”
“别乱讲话,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寻我开心。”
李妈妈边将刚买回来的青菜和肉片下锅,笑意写满脸上。
“妈,我看这位护花使者还蛮老当益壮的,可以考虑录用喔!”
“少三八了,把蛋拿给我。”
月熠从购物袋里拿出两颗蛋递给母亲,然后以认真的口吻说:“妈,如果遇到好对象,你也要好好把握,因为你的幸福,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
李妈妈不禁停下动作,凝望着她,回道:“我知道你孝顺,但是我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没人家老来俏那么时髦,只要有个能谈心的朋友就很足够了;别替我操那么多心,你自己才是该打算打算。”
没多久,香喷喷的滑蛋牛肉烩面即上了桌,这对母女也以轻松的心情品尝了起来。
台北 忠孝东路
晚上九点,Eric正在公司训练模特儿台步及Pose,这二十位模特儿是从一百多位当中甄试出来的,训练两个月后就要正式替公司接拍平面广告;他承受的压力,由训练时的严格可见一斑。
“姿莹,怎么都不笑呢?老是这种脸,杂志会要你吗?”
他吼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正是跟月熠同时进公司的小女生,到现在都因为怯生生的表情,无法得到演出机会,但Eric看得出她的努力,配合度也很高,所以总是尽量地为她争取,希望她有天也能像月熠一样,圆了自己的梦。
“姿莹,你的脚怎么都没动,摆来摆去都是差不多的Pose,这样也叫专业吗?”
何姿莹强忍的泪水终于流淌了下来,她已尽力了,但勤能补拙这句话似乎不太适用在她身上,她有着极深的无力感。
“停!好,大家休息五分钟,自己检讨看看缺点在哪里,五分钟后伸展台集合考试,十个Pose。”
Eric语毕,立即走向哭泣的何姿莹,搭着她的肩安慰着,虽然他哄女孩子的工夫停摆多年,却仍宝刀未老,没两分钟又让她破涕为笑,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在这方面的天分。
走近窗边,他点燃一根烟,就着有点凉的夜风抽起来。
九月,开始吹西风,四年前这样的夜晚,他邂逅了舞台上的那个女孩,然后与她相识、相知,痴迷至今;那个奇异如夜晚才绽放月华的女孩,如今依然在别的地方绽放着光亮吗?希望她是的,他心想。
十点一到,送走了那些追梦的女孩,Eric回到办公室,照例在桌历上找到今天的日期,画上个大“×”,然后又到了蔡老板的店里。
这阵子,他很常来,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时,人总会求助于熟悉的环境,来帮忙自己解脱;也可能是距离与月熠相约的时日愈来愈近,使他在心理上的紧张程度急遍增加,需要放松。
当他独自一人抽着闷烟,稀奇地,蔡智杰走了过来,到他身旁坐下。
“Eric,好久不见。”
他的口气俨然像个大人,头发留长了,像个艺术家般整齐地束在脑后;反倒是Eric前阵子嫌麻烦才改变的平头造型,使他的外表看来像个年轻小伙子。
“土别三日,刮目相看,你成熟许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Eric回应他的招呼,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如同看见教不乖、爱逃学的孩子,好不容易大学毕业那般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