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听著,脑中一片空白。
“父皇对此大为激赏,准备在西域设置都户府,让雷霆就任都户府都督,也就是说雷霆三年五载是回不来了,他在那边享尽荣华富贵,还会想著你吗?他可是急书要去了秦松和一般亲信,为什么独独剩下你呢?这其中的奥妙聪明如你,不会不懂吧?”
“我以为称心已经把这事告诉了你,看来他是怕你伤心才瞒著你,称心是个好孩子,在这宫中独缺个伴,如果你答应留下来,正好和他做伴,这不很好吗?”
我木呆呆地站著,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楚说什么,太子也许在骗我,秦松走了,雷霆要成亲了,称心是个好孩子,太子想要我……
脑中一团乱麻,我看著太子愈看愈显平庸的脸,痴痴地愣著。
当晚我仍执意睡在了称心的“结绮楼”,称心被太子唤了去,留下我一人,咀嚼著昔日的甜蜜,吞咽著今日的苦涩。
欢乐的梦已失去了踪影,我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苏醒过来,床四周是沉默的夜,我突发奇想,想奔赴边关亲自去找雷霆,他娶妻不要紧,他不回来不要紧,只要他肯再喊我一声“梅娃娃”,只要他还记得我,我死亦足矣。
就像称心说的,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寂寞的事,何况爱上一个同为男子的贵族呢?
只要他说一声让我等,再寂寞我都会等下去,哪怕这一等就是一辈子;只要他说一声不要我,我立刻乖乖地退出他的生活,不说只言片语;可是像这样不明不白地分手,我怎能死心?
上一次我为了水灵均的事发疯,雷霆事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想到他是如何地生气,气我信不过他。
我哪是信不过他,我是信不过自己,信不过这种爱情呀!
我不能听信太子的话,这一回我一定要亲自找雷霆问个明白,雷霆嘴上不说,其实也很希望我早点成熟,早点脱离孩子气的任性而为吧?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洗刷完毕,求见太子。
“殿下,小人今日要告辞了。”我面色平静的说,真是奇怪,在我听到那些事后,居然还能保持理智,这也是雷霆的功劳吧!
“也好,你回去看看也好死了心,有一条,看完必须回来。”
“不,我要亲自去找雷霆。”
“不行!你一个人远赴边关不要命了?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不会允许你回去。”太子断然说。
“好吧,我答应。”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偌大个将军府空落落的,在我呼喊了半天后才走出个老张头,平时他就打打杂,扫扫院子洒洒水。
“梅少爷,您回来了?”老张头的左手有点抖,服汤药贴膏药总也不见好。
“老张,家里的人呢?秦松呢?”我心慌地问。
“都上前线了,是将军急召的,听说将军打算不回来了,娶了个公主,还加封了都督,好著呢!”
我的心如坠冰窟,瞬间失去了温度,我知道,老张是不会骗我的。
“那他来信时有没有提到我?”我心存最后一丝希望地问。
“好像没有吧,我也没见过,只是秦总管不让您知道这些事,既然您来了,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了吧?”
“梅哥,算了,这种负心人也不值得为他难过,咱们回去吧。”称心拉拉我的手说,太子不放心,让称心跟著我回来的。
从将军府回到东宫,太子不理我的阴郁,兴致冲冲地把我拉到“望仙楼”,“望仙楼”就是他专门为我收拾的那栋楼阁,不知他何来此雅兴,望仙?仙人何在?反正我是俗世中一俗人。
书房里,那卷《洛神赋》已然重新装裱过悬挂了起来,奇的是书桌上另一件物事——一把烧焦了尾的古琴。
太子随手一拨,清亮亮宛如天籁的声音响起,那是纯净、不沾染丝丝杂质的绝妙之音:“怎么样?猜猜是什么?”
“焦尾琴!”这回比看到《洛神赋》更让我吃惊和兴奋,“是嵇康的焦尾琴吧?”
“不错!”太子满脸的赞誉之色,“当年中散大夫为司马氏所害之时,临死前曾弹奏一曲《广陵散》,激昂悲怆,人畜为之落泪,飞鸟为之垂翼,他弹奏完此曲把琴扔进了火堆,从容赴难,后人都以为此琴已被烧成灰烬,却不知有个小喽啰也酷爱琴瑟,偷偷把琴从火中救了出来,虽已烧焦了琴尾,却未改琴音,这也是它本身的质地好吧!”
“是啊,如果它畏于火烤而变成了靡靡之音,也不会有人珍视倍加了吧?”
“降雪!”太子看著我,“你不必害怕,我不会难为你,更不用担心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我会让你自动自愿投入我的怀抱的。”
太子毕竟是太子,没有用铜臭来利诱我,也没用强行逼我就范,反而挖空心思地投我所好,以他这尊贵之身也算难能可贵吧?
只是这世上什么事都好商量,唯这感情丝丝不能勉强。
“殿下,您这是何苦?降雪不过区区优伶,貌不惊人,才不出众,不值得您这么做的。”
“不!降雪,你很有魅力,这种魅力不是靠漂亮的外表,出众的才华就能拥有的,你的魅力在你的眼中,在你的一举一动中,在你的一言一语中,你是个惑人的小精灵,最美的是精魂,看见你,总会让人联想起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有这么好吗?
如果我有这么好,雷霆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我暗暗疑惑著……
苍天可鉴,我从没像现在这样企望睡眠,可是睡眠之神再也不肯眷顾我。
一个一个的孤夜,我无助地闭上眼,闭上眼就是雷霆冷冰冰的面容或是浴血厮杀战死疆场的惨状。
我大叫著惊醒过来,浑身痉挛,然后就是一夜的合不拢眼。
披衣下床,望向窗外。
窗外夜幕上的星星们绝望的彼此相望,怀著难以相偕的爱情的苦痛。
它们说著一种语言,我却读不懂,也许那就是某种永恒,爱情的苦痛的永恒。
雷霆在这同一夜幕下,可是感觉比星星还遥远,我能看见星星,却看不见他,能感受星星的孤寂,却感受不到他的丝丝暖气。
他在那遥远遥远的远方正做什么呢?也在看星星吗?或是看比星星更美丽更温润的公主?
“梅哥?”外面传来称心细小的声音。
我打开门:“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他披散著头发,裹著件肥大的袍子,睡眼朦胧的模样。
“是啊,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我就是来问你呢!”称心轻轻地打著哈欠,“太子看你的房里还亮著灯,让我过来问问,要真是睡不著,他就过来陪你下棋聊天,千万别胡思乱想的,苦了自个儿,伤了自个儿,别人可不心疼。”
“没事。”我笑笑,“瞧你困的,快回去睡吧,禀告太子说我没事,就是喜欢熬夜罢了,没事的。”
“真的没事?”称心总算睁开了双眼。
“真的没事,快回去吧。”
“那我可真的走了,你也快点休息吧,熬夜对皮肤可不好。”
称心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被他这一搅,我原有的一点点倦意也全跑光了,我吹熄灯躺回床上,想起太子的事,更是烦心。
太子强势霸道也就罢了,可他像现在如此作为,倒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了。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也不是迂腐的教条,死守著什么贞操,而是不想对太子敷衍了事,这区区贱躯有何宝贵?重要的是心,是情感上的回应,这点上我自认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