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约就是这样的午后
星期一,2:OOP.M.,台北东区,星巴克。
下午是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酒足饭饱后总算真正清醒,阳光总在这时候美得恰到好处;即使是下雨,看来也有那么点不一样的诗意。
如果没课,那就会是个更讨人喜欢的下午了。
故事常常是在太阳下山前成形的,不管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快乐得想飞上天或是愤怒得想捏死某人;不管我人在何处,可能是很有味道的咖啡馆,抑或是公车上、东区某巷弄中游荡,也可能在是自家马桶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加上一些形容词,标上标点段落……渐渐的,我成为一个说故事的人。
一直相信爱情是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离不开人情世故,也离不开生命起伏的。再怎么轰轰烈烈、浪漫唯美,都没有平凡生活中恒久的关怀来得可贵。
爱情不是课堂上的讲义,我希望读者在故事的感动里也能看到我的大街、我的食物、我的慵懒或悠闲、我的阳光和雨丝;或许也能感觉到我所说的——平凡中的隽永。
无论如何,先和你分享我的下午。
星期一,2:30P.M.台北东区,星巴克。
楔子
方晴:
先为我的软弱向我自己,和你,道歉。虽然一再地在心里耳提面命,我还是忍不住地想把我现下的世界和你分享。
即使,那和你的世界,已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春天来了,地上树上的雪都开始融化,到处都是湿答答的一片,像煞了台北常有的雷阵雨后,但却又少了我记忆里暑气中散着丝丝凉意的莫名舒畅——你总说气压闷得教人受不了的那种。
说到这里,我好像又能听到你的高论;你总觉得你才是从寒带来的人,而我偏生该属于热带,定是老天给咱们安排错了地方……
那么,你一定会很羡慕此时此刻,我面对着的窗外景象。嘿嘿!小姑娘,是我一直说有机会要带你来见识见识的。冰雹!我是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像是天上倒下几千万颗玻璃球似的,吵得要死,也不能出门——被K到可痛的咧!
我却想知道,要是你在这儿看着,会说什么?
“哗!壮观!”然后嘴巴半天都合不起来?
你的口头禅,和你的习惯动作,总是像这样,一直一直地、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隔着半个地球,我也只能依靠着对你的思念,苟延残喘地生活着。
如果能和你相守,我愿意我不是我。
但是这个时候,说什么生不逢时、命运捉弄,却都已经于事无补。
我真心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有机会一起完成所有的梦想,一起陪伴对方到永远。
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些,也是最后一次——
祝你幸福
路易
第一章
【某报讯】世界排名第三,拥有船队及航线数量傲视全球,总部设在加拿大的“威登航运”预计在公元两千年,廿一世纪开始前完成五大洲洲际据点的设置。在此计划中,台湾很幸运地被选为东亚地区唯一据点:“威登”将投注数十亿资金和人才,为这个前进、开发亚洲市场的跳板作最充实完善的准备。据日前已派遣来台、全权处理分公司设置事宜的代表表示,“威登”的体系庞大,对进军亚洲亦有复杂的规划和长期作战的想法,将不只是设个在台办公室而已;“威登”已经在台北市郊寻觅好适宜的土地,并已发给各大建筑师事务所竞图的邀请,只待理想的设计蓝图出炉,“威登航运”东亚公司总部,即可发包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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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郊,阳明山别墅区
衣香鬓影、冠盖云集的宴会大场面,在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能在此地区置产的人,多半也已对这种觥筹交错的生活相当习惯。今天李家宴客,明天庄家办party,慈善的、娱乐的、交流的;别墅区的交通要道总是拥塞不堪,却仍不减上流社会人家砸下大笔金钱举办这类昂贵社交活动的兴致。
身处于这样的场合之中,今天的主角——冉方晴,却是有些恍惚的。
她并不属于这样的圈子,酒会场中那些举杯祝贺、快意交谈着的,大半是她不认识的人。真正的冉方晴,只是个平凡的建筑师,和一般上班族没两样的作息,和任何一个小市民差不多的工作生活,也为自己的未来编织些小小的美梦。
她喜欢设计、建造东西,以贝聿铭的成就作为努力的目标,但是从来也没想过,甚至还不满三十岁的时候,自己的作品就已经成了举世瞩目的焦点。
“喏,拿着。”一杯金黄透明、浮着白色泡沫的液体塞到她手上。“你很明显需要这个东西。”
冉方晴从思绪中回神,眼前站的是她多年的至交——也是今天酒会中唯一由她自己邀请的人——徐家明——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方晴无言地喝下家明为她端来的香槟。
“还没有从惊吓的感觉里跳出来?”盯着冉方晴喝下酒,徐家明也跟着站到她身边。“躲在这种让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不是我们今天的主角该有的行为哦。”
厨房的出入口,空气差了点,不过不失为一个不离开人群又不被发现的好地方。
“拜托……”冉方晴脸上有了今晚第一个自然的笑——苦笑。“你就饶了我吧,我已经跟这里至少两百个人握过手打过招呼了,总可以休息一下吧?”
“怪我咧……”徐家明做了个鬼脸。“又不是我害你的。不知道谁自己天分过人、才能高超,设计出来的作品竟然打败无数大师级前辈,让国际大公司‘威登’以首奖录取,然后开始众人艳羡、她自己却疲于奔命的上流社会生活……现在竟然怪到我头上来了?”
酒精开始生效,家明的妙语损人也很管用,冉方晴终于有了个真正放松的微笑。“你倒是适应得满好的嘛!”不甘示弱地回头调侃她。
“开什么玩笑!为了这个什么签约酒会,害我荷包在这身麻烦行头上大大出了一次血,”徐家明扯扯身上第一次穿的“三宅一生”,又踢了踢脚上套的真皮高跟鞋。“不好好吃它喝它个够捞回本怎么行?我还打算打包呢。”
冉方晴含笑看着好友继续努力奋战餐盘里的食物,当真是要捞本地吃着。缎面的合身晚礼服包裹着她娇小、纤合度的身材,淡妆点缀下徐家明散发着高贵仕女的气质——当然,那是在她不开口讲话的情况之下。家明总是这样,没有任何状况、任何事能把她弄急、弄烦,她永远是一贯的调调,在什么环境都能自得其乐;个性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十足的男性化,只有那小小的个头略略折损了豪气,却颇适合她选择的专业——儿童牙科。
方晴不止一次感激着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来平衡她易感、容易着慌的性格。空长着比家明高半个头的个子,却永远学不来她那样的沉稳和能干;又是天性不擅交际,一辈子只会闷着头画设计图、做白日梦。再看看瘦削平板的身材、没啥特出的长相……唉,真可惜了身上这件Jean Paul Gautier。
会参加“威登航运大楼”的竞图,总是抱着点得奖希望的。为了她心目中的“梦幻企业大楼”,冉方晴还熬了好几个礼拜的夜,下班之后哪儿也不去的拼命赶工到深夜筋疲力竭为止。得奖之后接踵而来的人情交际,却是她始料未及的状况。从得奖名单公布到现在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冉方晴已经不记得自己去过几趟不同单位的庆祝会,接受的采访也早已数不清。“威登”在台湾的投资受益者众,她这个分公司总建筑设计也就非得被拖下水,忍受各方有意无意对她生活的打扰和介入了。
冉方晴衷心希望,这个由承包商主办的“正式签约酒会”,在她在众家媒体的镁光灯下于合约书上签名的同时,会是这一切麻烦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