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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万一我们都转世成女人呢?”

  “那咱自然还是像今儿这样,说什么也不分开。”

  相握着的手紧了,坚定如盘石。

  且怀着订约于三生石畔的梦吧!在牵着手,怀想着同一个梦的时候,那互许的心,便已化作存在于缥缈传说中的神石,为彼此定下生生、世世……同心同梦的延续,即是永恒。



  有书生嬖一娈童。相爱如夫妇,童病将殁,凄恋万状,气已绝,犹手把书生腕,擘之乃开。后梦寐见之,灯月下见之,渐至白昼亦见之,相去恒七八尺,问之不语,呼之不前,即之则却退,缘是惘惘成心疾,符箓劾治无验。其父姑令借榻丛林,冀鬼不敢入佛地,至则见如故,一老僧曰:“种种魔障,皆起于心,果此童耶?是心所招,非此童耶?是心所幻,但空尔心,一切俱灭矣。”又一老僧曰:“师对下等人说上等法,渠无定力,心安得空。正如但说病症,不疏药物耳。”因语生曰:“邪念纠结,如草生根,当如物在空中,出之以楔,楔满孔则物自出。尔当思惟此童殁后,其身渐至僵冷,渐至洪胀,渐至臭秽,渐至腐溃,渐至尸虫蠕动,渐至脏腑碎裂,血肉狼籍,作种种色,其面目渐至变貌,渐至变色,渐至变相如罗,则恐怖之念生矣。再思惟此童如在,日长一日,渐至壮伟,无复媚态,渐至有须,渐至修髯如戟,渐至面苍黧,渐至发斑白,渐至两鬓如雪,渐至头童齿豁,渐至佝偻劳嗽,涕泪涎沫,秽不可近,则厌弃之念生矣。再思惟此童先死,故我念彼,倘我先死,彼貌姣好,定有人诱,利饵势胁,彼未必守贞如寡女,一旦引去,荐彼枕席。我在生时,对我种种淫语,种种淫态,俱回向是人,恣其娱乐,从前种种昵爱,如浮云散灭,都无余滓,则愤恚之念生矣。再思惟此童如在,或恃宠跋扈,使我不堪,偶相触忤,反面诟谇,或我财不赡,不厌所求,顿生异心,形色索漠;或见彼富贵,弃我他往,与我相遇,如陌路人,则怨恨之念生矣。以是诸念起伏,生灭于心中,则心无余闲,心无余闲,则一切爱根欲根,无处容着,一切魔障,不袪自退矣。”生如所教数日,或见或不见,又数日竟灭,及病起往访,则寺中无是二僧,或曰古佛现化,或曰十方常住,来往如云,萍水偶逢,已飞锡他往云。

  清 纪晓岚 阅微草堂笔记 卷三 滦阳消夏录(三)

  乡野传说,在广大的黄土地上随风散扩,被风吹乱了结局的故事,谁又知道真正始末?

  呵……茶余饭后的闲谈,何须在意?随人说去消磨光阴呗!

  本篇终

  暮江帆影(一)



  古老的土地上,总有着古老的传说。

  江流滚滚而东,无数舟楫于其上如梭般去来,每一艘船都装载着故事,被船头上挑亮的灯火朦胧,跟着载浮载沉的水波一路悠远长流。

  且看看江面上,那浮萍般的船只或同行、离散或偶一交错,便演出一幕幕悲欢离合恰似人世的际遇。

  男女老少、贤愚凡圣……无数脸孔带着各种表情自尘世的大河上流过,有时叫人刻骨铭心、有时却一眨眼就忘了……然转蓬飘萍间,可得仔细着身边,不定一个不经意错肩的回眸,即是三生石畔熟悉眼波化就的微笑……

  ※ ※ ※

  雨声淅沥,敲打窗外绿意。

  王兰洲怔怔地看着顶上房梁,被烟尘熏得焦黑,角落上有新结的小小蛛网……视线流转,窗子半被推开,以根木棍撑着,让窗外被雨灰漠了的绿影显露。再一斜瞥,床前数步之距有简单寡陋的家具一张方桌、两张条凳、墙角堆着破旧的箱笼、一个歪歪斜斜的矮木柜紧挨着墙立着。

  这是哪儿?王兰洲想着,却摸不着头绪。微撑直了双手想支起身体,却在此时觉到大腿处传来的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他这才想起,是了,他受了伤……

  王兰洲颓然躺下,忆起不知是多久前发生的事……天知道他昏迷了多久啊?想到遭遇的一切,王兰洲不由叹气了。

  本是宦途上不得意,辞了官回乡的,谁知行到半路却遇上了劫匪,满载着行李家的车辆被劫夺了去,一众土匪凶神恶煞般地追杀着他和随行的仆从……

  事情的细节,他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压得低低的灰云笼罩在人高的高粱田上,灰蒙的天光衬着黄熟的高粱,风吹秆穗,刮起一阵潮响,挥洒出一股浓厚的黯沉,是他辞官归乡的心境。

  倏忽云的涌动慌急了起来,广漠的土地上蓦然响起震天杀声,马车踉跄而停,惊断了他的郁闷。他探头出车外,就见车夫被一把钢刀断了手臂,自车上滚下,飙扬在漫眼土黄里的怵目鲜红唬得他连滚带爬地逃下逐渐歪斜的蓝呢大车。

  眼见得身边仆从四散逃命,他也没心神理会携行财物,只想着逃命。

  混乱间,一股热辣辣的痛自大腿上蔓延开来,他惊觉自己被砍了一刀。伤处的湿粘意味着血流如注的景象,可四周有无数模糊的脸孔晃动着,凶狠刀光剑影纷杳……

  风急云乱,他不敢停留,只是拖着伤脚,鼓足了全身的劲儿跑着逃着,尽往茂密的高粱田里钻。

  然后呢?王兰洲回忆着,却只记得那在他眼里无限模糊扩大的乌云层,结穗的高粱弯了腰,像低着头看他。

  恍惚地,他觉得脑海中填塞了他的视界的,是一双牵挂的眼眸……

  那是谁?

  …………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打断了王兰洲的思索。

  薄板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声响,王兰洲转头,只见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身上一袭粗布短衣,袖口处的线头拉了出来,破衣蔽屣,想是长工一流的人物。可周身气质却温润如玉,大有诗书之香,置身这样一间破旧小屋里,别见出奇不凡。

  “王老爷,您醒了?”青年面上显露微笑,徒余四壁的窘迫小屋顿时亮了起来。

  “…………”王兰洲呆怔了,一时解不出他怎会知道自己姓王,“你识得我?”

  青年原本闪着喜悦光彩的黑瞳猝然沉默,随即漾出些许无奈的理解。

  “原来王老爷不记得我了……”青年眼睑微垂,“也难怪,那都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呢……”自我譬解似的,他笑了笑,唇边现出一个小小梨涡,如水面涟漪般蓦然一闪。

  水圈散扩,触到王兰洲心湖的岸,猛可里撩起一幕淡青薄暮笼罩江岸的景致

  惨淡的夕阳、苍白的江流……舟船促挤,随潮争泊岸边。渡口处人潮熙攘,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谱中有张童稚的面孔牵了他的视线、动了他的心……

  “我是黎湑。”青年笑露出细白贝齿,嘴角边的小梨涡镌得更深了。

  ※ ※ ※

  日暮时分,水天成一色白。

  王兰洲立在船头远眺,只见大河悠远东去,水天交界处已没了落日的影,徒留残红染艳了霞。几许舟影在江面上拖出道道水线,纵横交错,微映天光,粼粼滟潋,和岸上点亮的灯笼共荡漾。

  曲韵隐约,随风送入,王兰洲收拢了折扇,按着节拍轻敲船沿,摇头晃脑地自娱。

  此次他奉旨调任山东,一路走的都是水道,谁知因今年天旱水浅,又运河上舟多拥挤,使船行更加迟缓,有时甚至一天走不了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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