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好不容易在百双利眼的「伺候」下,艰难地用完晚膳,随后在女仆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房间。
方入屋内,他便因眼前的景致而傻楞在原地。
谁知那不起眼的门板一推开来,里头竟是这般景致?
简单的陈设显得典雅,虽无华丽的装饰,反而让人觉得更为贵气,靠窗的桌上摆着一盆黄杨盆栽,主 干不过数寸,分支却延伸盆外,顶上用棕丝绑扎成一片片平整的树冠,犹加云朵般,盘踞枝头。
一走进内堂,床边高脚几座摆放着一盏精巧的焚香炉,那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飘散在空中,令人情绪 平静、筋骨舒缓。
屋内后方有着浴桶,几位仆人恭敬地提来一桶桶的热水倒人桶内,袅袅白雾弥漫,待仆人将水调到最 适当的温度,留下换洗衣物,便又退去。
燕珩脱下衣服,将身子浸在热水中,忽觉空气中有另一股特殊香味,四处打量了下,不禁讶然失笑。
原来是先前的焚香,在与热气混合后,又是另一番味道,看来皇后娘娘的战帖可下得凶,让轩辕闳连 这点小细节也不放过。
燕珩懒洋洋地泡在水中,享受着舒畅的感觉,忽听闻箫声白远方悠悠传来,时而宛转时而灵动,并非 平时常听见的那种加泣如诉、欲语还休的幽怨,令他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他匆匆梳洗完便随意披上外衣,循着箫声而去,见屋外不远处的曲桥,轩辕闳跨坐在护栏上潇洒地吹 奏出一曲曲的美妙乐音。
箫声倏止,轩辕闳歪着头瞅看不请自来的人,看似心情愉快地招手示意燕珩也一同坐上曲桥。
「怎么不吹了?」
轩辕闳俏皮地把玩着手小的洞箫,状似无聊地说道:「玩玩罢了,自个儿听听倒也还过得去,你这人 那么挑剔,我可不想被你批评。」
「怎么会呢?我倒觉得你吹奏得不错呢!」
「哈哈……想当初刚学时,京城首席乐师还被我吹出来那可比杀猪的声音给气到晕了过去,而且还口 吐白沫、外加全身抽搐。」
「初学之人,不都是如此?」燕珩倒不觉得轩辕闳当初有如此离谱。
「是啊!我学了足足一年才抓到诀窍,气得那人一脚将我踢出乐馆,死活都不肯再让我踏进乐馆一步 。没办法!天生不是那块料,强求不来。」
闻言,燕珩微笑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雕,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轩辕闳一听,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兴致高昂。「看来你是想学,好吧!看在你称我一声玉人的份 上,老子就勉为其难地教你!来,手放这儿……不对不对,别这么僵硬……款……就是这样……」
月色皎洁,洒落满地银光,曲桥上的两道人影交织,虽然那箫声还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但看在堂堂燕人将军活到这么大,头一回拿洞箫的份上,连月娘也扯着乌云遮挡,来个睁只眼闭只眼 啰!
*****
「报数、点名——」
一大清早,因为昨夜过于劳累,睡得挺沉的燕珩被喧闹声从睡梦中吵醒。
推开房门,赫见一群人齐聚院中,依序笔直站立,个个是雄赳赳、气昂昂,一时之间他还以为自个儿 仍在军营大帐中。可定眼一瞧,原来屋外的不足士兵,而是轩辕闳的手下,现下正依序地在点名。
见厅堂台阶上,轩辕闳手捧名册一一唱名,被点到的人还会人声应答,活脱脱像是行军打仗的模式。
过了会儿,轩辕闳收起名册。「从现在起,到大屋完成的,哪个要是给我少了根筋,后果自行负责, 给我打起精神做,明白吗?」
「明白!」众人中气十足地应喝。
「好!走吧!」
人作天开居外,停了好几辆马车,有的用来载人、有的用来运工具。众人纷纷上了马车,人队人马于 是浩浩荡荡地的往城郊老宅。
一路上,燕珩的坐骑飘影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负责驾车的同类,甚至用鼻子喷气去挑衅着。怎知每匹马 儿全都训练有素,对它不理睬就是不理睬,让它不信邪地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确定没「马」理睬它之后 ,才终于死心停下这无聊的举动。
*****
大队人马行至荒置许久的老宅后,还真如同行军作战般,各自抄起家伙冲向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开始工 作,有的打墙、锄草、有的拆屋……
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大太阳底下挥洒汗水、卖力工作,当家的轩辕闳则是站在主屋的房顶,居高 临下地监视着手下们工作。
轩辕闳那急惊风的性子,可容不下别人迟疑犹豫,若见哪个人手脚稍有停顿,或是没办法很快明白他 的吩咐。那娇小的人影会立刻自屋顶火速俯冲而下,袖内铁尺滑落掌心,瞄准那个笨蛋的头顶便是狠狠地 一敲。
「呜哇!痛痛痛痛……」倒霉鬼抚着头顶喊疼。
「叫什么叫!谁让你搬那个来着?」
「可是……呜哇!」倒霉鬼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头顶随即又捱了一记。
「可是什么?还不给你爷爷我滚去做事?」轩辕闳那张小脸,这时可凶恶得很。
「是……」
轩辕闳怒吼道:「这是什么回答?你家死人啦?给我有精神点!」
「是!」
倒霉鬼火烧屁股地扔下手中的东西,抱着头快速离开,就怕再耽搁下去,他的脑袋瓜子会多肿几个包 。
*****
两个月后——
修建的工程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轩辕闳便铲平了破落腐败的老宅,接着他领着十来人,站在空地上 重新相地,这回来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还有几位中年妇人带着一票妙龄娉婷女子,有几个燕珩还曾在 轩辕闳的家中见过,看来应该是他家中女婢。
所谓的相地,指的便是勘查建地。
这宅子一旦立下基柱,便无法更改且环环相扣,因而在决定建筑物的全貌前,必须做相地此步骤。
相地所需考量的因素很多,诸如将来建好后室内外的采光,就决定了全园的向背以及厅堂的位置与回 廊的走向。而园内的植栽,不仅要考虑光照、水源、风向,且要考量与周遭建筑环境的协调等等繁琐细节 。
看似简单,却是建筑格体是好是坏、是俗是雅的最大关键!
因为公务繁杂,以及对轩辕闳能力的信任,燕珩之后就没再去过老宅那儿,心想反正能住人也就成了 ,什么装饰、陈设这等繁琐细节,他倒没那么在乎。
怎知立基打桩后,轩辕闳就天天差人要他去看看工程进度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好尽速调整改进。燕 珩好意地要来人代为转告,说他相信轩辕闳的能力,他这个外行人不需给什么意见。
就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先前下的战帖太猛,轩辕闳非但没有丝毫高兴,反倒是气得当场找手下们的麻 烦,吹毛求疵的程度前所未见,让当天上工的人全都哀叫不已。
结果隔天换上了个八旬老伯上阵来押他,只见那孱弱颤抖的身子,像是再多走几步就要一命呜呼,老 人家却慑于某位不懂得敬老尊贤的家伙,不得不顶着灼灼烈日大老远来请人,燕珩也只能叹气认命地跨上 飘影直往城郊的方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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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飘影愤恨地踩出一个又一个深陷的蹄印,不时还哼哼地用鼻孔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