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表示交谈结束?
慕心顺着他的眼光往外望。很可惜呢!她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低哑醇厚的嗓音。
她叹口轻到不能再轻的气,车窗里面,只剩下沉寂。
车行半个小时,车子开入植满林木的大庭院,高高的林木上叶片转红,带着秋的萧瑟,在风中舞弄。
喷泉里的水冲上天空又落回池面。没下车,从慕心的角度看不到池塘里面有没有鱼,她只能在心中想象,鱼儿游水的姿态。
很好笑吧!她在书上看过几百次鱼在水中悠游自在的描述,却没真正见识过鱼儿游水。
她的行李早被送进威廉斯家,爸爸帮她准备很多四季新装和书籍,中文的、英文的,全是她最喜欢的文学作品。所以下车时,她只要拖起自己的曳地长裙,其它的,什么都不必拿。
跟在亚瑟身后,顺着他的足迹、踩上他走过的土地,她格外安心。她想,她能很快适应这里。
「亚瑟先生好。」
下人走来,低头对他招呼,他们的态度恭敬,口气谨慎,却在亚瑟身后向慕心投以好奇、缺乏尊敬的眼光。
他们对她仅有的了解,毫无疑问地,是从报纸上得来,因此对于慕心,他们有诸多不谅解。
这些人的眼光,慕心并不陌生,那和妈咪、姊姊的眼神一样,带了几抹敌意,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没学习过反弹,于是默默接受下来。
走进大厅内,迎接亚瑟的是一个热情拥抱。
那是娜莉,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之前,他们曾经有过结婚想法,要不是慕心这个不在意料中的决定,两人早已成为夫妻。
不过不打紧,他们的生活和正常夫妻没多大差异,差别只在于那纸婚姻契约。
娜莉没去参加亚瑟的婚礼,事实上,婚礼虽盛大,到场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政商人物,但威廉斯家只有老威廉斯出席婚礼,亚瑟的母亲压根不承认这个婚礼和媳妇。
「我等你好久。」娜莉亲热地圈住亚瑟的脖子,在他颈后向慕心投去挑衅的眼神。
慕心不理解他们的关系,只能回给她一个腼腆笑容。
松开亚瑟,娜莉赖在他怀里,娇憨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揉出几滴惹人怜爱的泪水。
「我在家里等你好久,想着你婚礼进行的程序,心都快碎了。亚瑟,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过日子,一切都不会改变吗?」她急着要亚瑟向自己保证,两人之间不会因为一个闯入者而改变。
他没回答娜莉的话,拉开她,径自往前行。
亚瑟做事从不顾虑别人的想法,他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但……她听见娜莉的话吗?亚瑟的眼角余光扫向慕心不安的脸庞,怪异的感觉陡然上升。
那是关心吗?不,他不会出现这种异样情绪,他是亚瑟·威廉斯,从不对女人施舍一分关注。
「有什么关系,她又听不懂法语,哦,不对,我说错了,她根本听不见我们两个人说话。」她鄙夷地朝慕心瞪去一眼。
勾住亚瑟的臂弯,娜莉趾高气扬地往前走。
直觉地,亚瑟想甩开娜莉的手,但随即想到方才心底窜升的异样情绪,他阻止自己的冲动,任由娜莉牵住自己。
他们继续向前,慕心不得不拉起裙襬跟在两人后面。
「别说伯父伯母,所有的人都认为她配不上你。凭什么一个聋哑女子,有资格嫁给你?」娜莉叨叨不休。
慕心想告诉他们,她听得懂法语也能说,可是他们走在前面,动作那么……亲昵……
微酸呛过,她一阵心窒。
无从插话,慕心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登上回旋楼梯。
「伯母一整个早上都在生气,掉了不少泪水。你实在不应该娶这个中国巫婆,让所有媒体拿这件事大作文章。」
中国巫婆?她在说她吗?
慕心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事情,让她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不过,她早习惯无条件接受谴责和教训。
慕心未因娜莉的批评而感到难过,她只是从娜莉的话中理解,自己在这个家中似乎很不受欢迎。
「够了,她是我妻子,不管谁高兴或不高兴都是事实。」他的声音没有起伏。
他在维护她吗?娜莉惊震。才一个早上啊!昨天夜里,枕畔厮磨,他的热情一如往昔。现在他居然要她认清事实?
娜莉满腔的怨怼愤恨汹涌,然下一秒钟,她聪明地挂上一张笑脸。
「我爱你,爱的不是威廉斯太太这个头衔,而是你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篡位,我了解她对你的事业发展,是多么有用的一颗棋子,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争取,不会与你作对。」
语毕,她带着矫饰笑意,在他唇边贴上热吻。
娜莉的话及动作全落进慕心眼里。
棋子原来呵……她是一枚棋子……心的一角瞬地崩塌。
她是不懂人情世故,但她不是白痴啊!
她了解婚姻的神圣和庄严,她明白一旦两人决定相守,就该为彼此守护爱情,眼前……她迷糊了……
她才打算认真适应这里,打算努力和他培养爱情,打算敬他、爱他一生一世,可……他似乎不需要她的认真努力。
在她怔忡的同时,娜莉转身离开;在她怔忡的同时,亚瑟打开一个房门,他转身面对她。
「这是你的房间。」亚瑟说。
在房门打开的剎那,念头窜上脑中——
她是不是从一座牢笼换入另一座牢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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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绪不安宁,向来无波无澜的心情此刻正起伏不定。
走入房间,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企图赶走孤立无援的恐惧。亚瑟一走,也顺便带走了她的安全感。
方才娜莉的话在她心中投下原子弹,爆炸的后劲威力仍在她心头作用着。
没错,她不懂情、不懂爱、不懂男女之间的刻骨铭心和隽永深情,但她同样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背叛婚姻,背叛得理所当然?
起身,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籍,试着在字里行间寻得平静,但字在她眼前跳跃、喧闹,她读不下去。
平静,平静……没事的,你只是不了解这里的风土民情,你只是害怕陌生环境,等你一切熟悉,你就会觉得这一切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抹掉颊边不小心滑落的泪水,慕心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书中的字句——
=如果我必须有颜色 我希望是白 在喧哗中 建筑真实材料的安静
如果我注定被囚禁 请允许我在牢房中散步 并定时喂我诗 谢绝访视
如果我关上门 别敲
(摘自如何谋杀一首诗)=
仆人上楼敲门时,她慌地停下声音,转身,才发现自己身上仍是一身洁白礼服。
开门,仆人说:「老爷请你下楼用餐。」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慕心点头,门未密合,她听见对方用法语嘟嚷一句:「有钱千金,连自己换衣服都不会。」
语调里浓浓的不屑和讨厌,她怎听不出来?
她用最快速度将身上礼服换下,卸妆,梳开扎成辫子的长发,用发箍固定。
小跑步奔下楼,慕心想起自己并不晓得餐厅在哪里,房子很大,她循着人声,跑错了一些冤枉路,好不容易找到餐厅。
餐桌旁坐了一对中年夫妻和娜莉,他们身后站两位穿著制服的侍者。她有些无法适应与这么多不熟悉的人共处,气氛凝重,眼光四下搜寻,她想找出亚瑟的身影,找出一丝丝安全感,但他不在这里。他将她扔给他的家人,任她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