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电话前,佳瓦才发现目前已是银行的下班时间,而他根本不知道弗列特家中的电话号码,稍微思考了会儿,他只得打给银行的经理赫伦·布希询问。
赫伦接了电话,他是位庄重有礼的传统派绅士。在接受了赫伦的慰问之后,佳瓦提出他的问题。
“你想要知道冯尔南的住址及电话号码?恕我冒昧,你要做什么呢?”听得出赫伦在皱眉。
“我有些事想和他私下谈谈。”佳瓦平静地回答。
对方迟疑了会儿,“嗯,好吧,我是可以给你,但他现已不住在那儿了,因为离职的关系,他已搬到米其兰旅馆去了,再详细的资料我就不晓得了……”
“什么?!他离职了?”佳瓦在为震惊。
“没错,冯尔南三天前才递出辞呈……据说他准备搭明天下午三点钟的飞机到纽约去。”
“这么匆促?”
“就是这样……嗯,佳瓦,不瞒你说,其实我对蓝特盗领公款一事感到相当惊讶,因为我原本疑心的对象是冯尔南……”
佳瓦的脑中轰地一声巨响。
赫伦继续,“怀疑归怀疑,但警方和银行这方面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显示是他干的,所以也只能推定冯尔南是无辜的……”接下来赫伦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挂上电话,佳瓦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他茫然地瞪视着前方,只觉得心中混乱如麻,跳动的思绪纷乱不已,脑海里不断的重覆着刚才的那句话‘我原本疑心的对象是冯尔南……’,许多片断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的眼前迅速流转。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将自己从莫大的精神震撼中抽离出来,佳瓦开始思索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相信自己的弟弟不可能会盗用公款,那么,嫌犯一定是另有他人。假设弗列特就是犯罪者,而蓝特又深深地爱着他,前因后果相互联想,或许,弗列特是为脱罪所以嫁祸栽赃到蓝特身上,也有可能蓝特是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他牺牲保密的……总之无论如何,蓝特的死,弗列特绝脱不了干系!
愈是深入思索,佳瓦愈是慨痛,一股强烈的愤怒从心底深处爆发出来,快速地蔓延至身体各个角落,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对这火热的控诉做出最大的反应。佳瓦用力地咬着下唇,怒气在他的体内引发了不可忽视的力量。
蓝特,他最亲爱也是唯一的手足,就这样蒙上不白之冤的死去,即使长眠地下,也仍是背负着罪名的枷锁,真正的罪人却还活着,而且就要逃离一切逍遥法外!他不能原谅也绝不宽恕这个罪魁祸首。
嘴唇上出现丝丝血迹,佳瓦咬牙切齿地想着绝不轻易放过这个伪善者,他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湛蓝的眼眸因仇恨的火簇而激动不已,复仇的意念在他澎湃的血液里奔腾激荡,切切地摇撼着他整个人。
慢慢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佳瓦想着如何能达到报复的目的,怎样才能使那个卑鄙小人乖乖束手就缚,他要弗列特·达·冯尔南为自己所犯的罪过忏悔,要他还蓝特一个清白公道!但是,此人如此狡猾,连警方都对他束手无策,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坐在沙发上,佳瓦任凭愤怒在全身上下流撞窜动,任由火烧般的激慨在体内形成一波波的力量。他现在需要明亮炽热的斗志,也需要冷静理智的思考。很快地他想到一个计划,如果运行无误的话将会带来极在的效果。
佳瓦立刻起身走向书房。十分钟之后他拿着一封短笺出来,踩着坚定的步伐准备迈出大门。
门刚打开,他才发现院子里空无一物,没有代步工具,直到此时他也才想到,从自己醒来开始就不见贝尔克特的踪影,他不禁有些纳闷:贝尔克特平时总是陪在自己身旁,几乎可说是形影不离地黏着,现在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哼,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警察!当别人真正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出现!佳瓦无奈地暗想。思考了会儿,觉得有点不放心,他再度返回屋内写了张便条留在台子上。
跨出大门,他准备走向隔壁人家借车。步下木造阶梯时,一阵大风正对着他扑来,吹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节节退后。一个不留心,手中的短笺被旋风卷起,在空中随风势打转着,佳瓦急忙伸手想把它追回来却差了一步,信笺愈飘愈高仿佛是直升上天际云端。
懊恼地瞪着那愈来愈小的白点却无计可施,佳瓦只得回到屋里重新再打一封。正当他转身之际,一个白色物体笔直地下坠到他的面前,他仔细定睛一看,竟是先前被风吹走的那一封。
佳瓦颇感诧异地抬头望向天空,十二月特有的惨白云堆像手术用的棉花球密密实实地盖满整个穹苍,显得既是诡异无比又神秘十足。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佳瓦只得归结这是平常的气流对流现象。
坐上向邻家借来的车,佳瓦看看手表,还好,不算太迟,他满意地点点头,将车子驶向位在市中心的米其兰旅馆。
这间旅馆具有多年的历史,也享有相当好的服务口碑。迈步走进装饰堂皇富丽的大厅,没有多余的心力欣赏古雅的摆设,佳瓦直接转向服务台。
“请问弗列特·达·冯尔南先生住在这里吗?”
“是的,他就住在四一五室,需要我为您通报吗,先生?”必恭必敬的专业口吻。
“不,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想请你帮我转达这封信笺。”
“好的,先生。”
“还有……如果冯尔南先生问起是谁送信来的,这就麻烦你为我保密,因为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说话的同时,他递给服务人员一张十元的纸钞。
“请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柜台人员笑着向他保证。
离开旅馆之后,佳瓦驱车回到自己位在卡夏塔溪旁的家园。望着碧园和屋后的松林,佳瓦含着微笑一一扫过这个自己从小待到大的地方,这里曾令他感到家庭的美满及生活的幸福,而在这里他也尝过无数的悲痛和辛酸,当一切都成为过往、世事都变成回忆的时候,徙留己身的空虚又会再度悄悄浮现。
大门口的警察已经撤走,佳瓦走进家园。经过客厅、饭厅、厨房,他沿途不断用手轻拍厚实的木材家具,仿佛想藉由最直接的触摸让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切。他在父母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在蓝特的房间里待得更久。最后,环视这个会令自己自己永久怀念的园地一眼,他带着凄绝的笑容离去。
驶往红土峭崖的途中,佳瓦整个神态都变了,刚才抒旧的情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蓄势待发的决心。现在的他就像燃烧中的火柴,凭着一股冲劲的驱使从头直烧到尾,他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因为这是他自己决择的生命道路。
抵达红土峭崖旁的树林时,天色已然全部昏暗了,没有一点余光留存。找到个隐蔽的地点把车停好,他不敢打开手电筒,因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提前到达,可是这样实在难于步行,于是佳瓦改绕一条老警长曾告诉过他的捷径小道。
沿途上黑漆深黝,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脚底下所踩踏的枯枝落叶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来更令人胆颤心惊。
佳瓦不禁想起今天下午所做的那个被追逐的噩梦,而现在,自己到底是逃躲的猎物呢?还是索命的猎人?扯开嘴角,他绽开一抹奇异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论身为何者都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