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本子一把抓过来,用力翻着;渐渐地,他翻阅的动作趋缓,并仔细浏览起内容。记事本上满是她娟秀的字迹,不但笔迹悦目,内容更是完整而详尽。
无可讳言地,她确实是个出色的助手,做事勤快不在话下,处理事务也相当俐落——
他不禁想起了那天无意间所听到的耳语。
多愁善感?她凭什么这样一个形容词冠在他头上?他把自己封锁得如此严密,岂是一般人所能窥得一二的!?
他挪了挪身子,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呀敲,脑晦里飞快地转动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意念,他按下通话钮,通知蓝采依过来取回本子。
蓝采依开门跨进来时,他不由自主地望着她,直到她预备离去,才出声道:
“中午一起下楼,咱们一块儿吃午饭。”
蓝采依愣了愣,无法辨别他是在命令亦或请求,但从那一贯的口气来判断,应该是前者。
“抱歉,我不能跟你共进午餐。”她斩钉截铁地回绝,同时心里浮起一串问号。
“为什么?”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我和会计部的许小姐有约在先。”
“去取消掉!”
蓝采依蹙起眉头,反抗的念头油然而生。
“我不想取消。”
“你必须那么做。”他断然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吃午饭,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哦?是吗?”蓝采依挑了挑眉,微愠地说:“我倒觉得纳闷了,为何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尽管你是我的上司,份内之事我一定服从,但私人时间我却可自由掌控不是吗?再说,除非公务上有必要,否则我恐怕没有义务非得答应你吃饭的‘命令’吧!?”
一连串铿锵有力的话向夏仲淮回击而来,他注视着蓝采依,明白她不会轻易屈服,只好闷闷地说:“既然你坚持不肯就算了,回去吧!”
然后,在蓝采依回到电脑前的十分钟后,她接到了来自会计部的内线电话,是许小姐打来的:
“采依,对不起,中午我临时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是吗?太不凑巧了,那改天再说吧。”
许小姐挂上电话,抬头对站在桌边的夏仲淮如履履冰地请示道:
“这样可以吗,夏总?”
“做得很好。”夏仲准满意地离开会计部。
秘书室里,蓝采依盯着电脑荧幕的视线朝旁边的造型小座钟略一扫瞄,上面的分钟位置显示离午休时间仅余五分钟。此时,她想起了夏仲准那突如其来的邀约……不,应该说是“命令”才对!
她还未理出个所以然,夏仲淮便忽然敲门而入。蓝采依微微吃了一惊,其一是因为她正好在思索关于他的事;其二,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来到了这间斗室。
夏仲淮并未马上开口,他先是漫无目标地随处浏览,档案柜、壁饰、落地窗旁置物架上的小盆栽、桌上堆放整齐的什物,然后,他的目光终于在她困惑的脸上落定。“很忙吗?”他不着边际地问。
“还好。”她愈来愈不解他的行为了。
“午餐之约泡汤了吧?”
“你怎么知……”她猛然间顿住。夏仲淮那不禁微微上扬的嘴角透出一股得意之色,顷刻间她明白了。“总经理,刚才许小姐打电话来,这事你知道吧?”她故意问,难以掩饰的愤怒飘上了眉梢。
“真的?”他佯装糊涂。“这么巧?”
“的确很巧,更令我奇怪的是,在这间公司里,居然有人能任意将自己的职权扩张到无限无界的地步!”她冷冷地说。
她刚说完,午休铃声继而响起。夏仲淮顺势说道:“走吧!”
一个转念间,蓝采依将电脑关机,随着夏仲淮出去。
这幢大楼有两部电梯,每到午休时间,职员们便迫不及待从各个部门汹涌而出,往电梯前聚拢,一面谈天说笑,气氛显得十分热闹。
然而,此刻,大伙儿都怀着什么顾忌似地,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因为夏总正站在电梯前。所有人都往后站,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无不纳闷,怎么今儿个夏总这么早下楼?
右边那部电梯门开了,是空的!夏仲淮和蓝采依进去之后,自然而然地靠里头站,蓝采依并按着Open钮以防门关上。但,外头那群人鸦雀无声地左顾右盼,丝毫没有跨入的意思。蓝采依立时明白原因,她望了身旁的夏仲淮一眼,后者脸上毫无表情。
“快进来呀!”蓝采依朝外说道:“还很空呢!”
“呃,我们……我们搭另一部。”他们纷纷往另一边挪。
蓝采依只好按下关闭钮。接着,这小小的空间很快地弥漫着令人几近窒息的沉默。他们俩分据一边站着,谁也不睬谁;蓝采依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她第一次觉得电梯运作的速度好慢呀!
“他们不敢进来,你又要怪我了吧?”
他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在她未来得及回应前,一楼到了。
走出电梯,夏仲淮不由分说地领着蓝采依到附近一间提供简餐的咖啡馆。
点完餐后,夏仲淮啜了一口柠檬水,得意地说:
“如何?你终究得跟我吃这顿饭。”
“如果我不愿意,即使你怎么施压都无法强迫我!”
“哦?那你为什么愿意呢?”
“你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我绝对是讶异而不解的。我想,你可能是要针对我所做出的顶撞行为加以训斥,但这件事其实你大可在公司里进行,毋需利用休息时间;另外,你用强硬的方式取消我和许小姐的约定,又教我吃了一惊,我便想,或许你真有什么事要面授机宜,姑且答应也无妨。”她补充道:“不过,我必须很慎重地表明,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
夏仲淮深思地望着她,喃喃自语道:
“蓝采依,二十四岁,国中毕业后,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完成高职夜间部的学业,上一个工作是协扬贸易公司的主管秘书……”
“你……”蓝采依略显窘迫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去会计部之前,读了你的简历。”
“这倒很稀奇,我猜你从不看别人的简历。”她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想炒我鱿鱼,其实很简单不是吗?只要一声令下即可,我也不会多作抗辩。”
“我不会炒你鱿鱼,平心而论,你是个十分优秀的秘书。”
听见他有始以来第一次发出的赞美之词,虽然语气并非很和蔼,倒也令她不禁脸红了。
夏仲淮的目光在她脸上那两片红晕逗留着。
侍者将餐点一一送上桌。夏仲淮大口大口地进食,三两下就把整盘饭菜吃光,刚好经过桌旁的服务生便顺便收拾餐盘,而蓝采依请侍者也将自己的餐盘收走。
夏仲淮望着她面前那盘只吃掉一半的菜肴,待服务生走后,他问道:
“跟我在一起,连胃口也会变差?”
“没错。”她坦言。
他未再开口,她也保持着沉默。没多久,附餐的咖啡送上来了。他加入糖和奶精,一边搅动,一边问:“说说看,你为何辞掉上一份工作?”
她搅拌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半晌才犹豫地答道:
“上司试图性骚扰,我反抗之后,他便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她耸耸肩,“除了走人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哪条路可行。”
“当然还有,你可以告他!”夏仲淮感到莫名的愠怒。
“算了吧,他执意抵赖的话,我不但告不成,反而可能多惹不必要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