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回到房里,这为了顾及娉婷颜面所受的委屈加上寄人篱下的苦楚,还是教她哭湿了半边绣枕,直到天色渐明,这才浅睡了过去。
*****
话说刁锦言一行人待了将近半月光景,折腾得赵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鸡犬不宁。
而鹊儿更是每日忙得早起晚睡,饮食少进,等到这贵气公子打道回府后,她也病倒。
经大夫把脉后,幸好只是心郁积劳,开了几帖药方滋补休养数日,也就无碍了。
这天,鹊儿一早梳洗过后随即如常的往娉婷的房里走来。
娉婷一见她进门便上前搀扶说:
「咦,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呢?」
「再躺下去人都懒了,是该起来活动活动嘛。」鹊儿笑说。
自习锦言走后,她俩还是头一回坐下闲聊。
言谈间,鹊儿见她仍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显然对那刁锦言的为人浑然不知。几经考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
娉婷一听完,也没见她出声,净坐在那失神发楞,半天没有动静。
鹊儿赶紧起身倚在她身边,攀扶着她的肩膀。
娉婷这才如梦乍醒,一头倒进她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别难过啊,这会儿知道也算欣慰。」鹊儿安慰地说。
娉婷哭了好一阵,终于止住了泪水,拉着鹊儿说:
「这只能怪我自己太傻,还以为哥嫂会帮我觅得好人家、好归宿,到头来好梦……这叫什么来着?」
「好梦由来最易醒。」鹊儿拍拍她说。
「对!既然醒了我就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娉婷咬着牙恨恨地说。
「你别做什么傻事啊。」鹊儿担心地说。
「难怪我那蛇蝎心肠的嫂子死命的想跟刁家攀上亲缘,原来是有这么一计。」娉婷恍然大悟地说。
「你是说……少爷想做官?」鹊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不禁想到自己自小说过只嫁官君,为的就是看中赵度耘这辈子没文采,考取不了功名。谁知这玩笑话竟被他牢记心中,甚至不惜花钱买官。
娉婷自然也是知晓当中原由,所以只是一笑置之。她于是接着说:
「你不知道在你卧病这些时日,哥哥为了你和那恶婆娘闹的可凶呢!」
「为了我?」鹊儿楞住了。
「可不是嘛,因为哥哥说等你病一好,就要你搬进东厢房。」
「这……这话从何讲起?好端端干嘛要我搬?」鹊儿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屈服。
「因为这积恨无处发,那婆娘这几天见了人不是打就是骂,简直闹翻天了。昨儿个还拿着刀要往你房里去呢。哥哥不但拦下,当场还给了她两个耳刮子咧。」
娉婷说得痛快,鹊儿却急得使劲咬唇,说不出话来。
娉婷见状,反倒安慰起她说:
「你放心,甭说你不愿意,我也不赞成你这么过去。这不摆明了给那婆娘欺负嘛。所以呢……我让哥哥干脆休了她,扶正你。」
「你……你怎么能代我说这种事呢?」鹊儿已经气得语结了。
「鹊儿,你听我说。那刁锦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还清楚。现下哥哥图着他的权势发了梦想做官,根本不顾全我了。妳想想,我若真的进了刁家的门,以后的日子……那还不如现在死了干脆。」
「你别……」
鹊儿紧搂着她的肩,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娉婷一边拭着泪一边说:
「鹊儿,哥哥一向听你的话,我想只要你开口……他总会依的。」
鹊儿这才明白,合着娉婷为了自己决定牺牲她了。
「小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别逼我嫁……」
鹊儿不愿在人前掉泪,所以话未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娉婷赶忙拉住了她。
「鹊儿,你我情同姊妹,赵家上下也没当你是下人,难道这点忙你都不愿帮我?」
「我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帮你什么呢?」鹊儿也哑了声。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开口要哥哥把刁家的婚事退了嘛。」
接着娉婷便放声大哭,一壁喊着爹娘。
鹊儿本就心软,再则想起赵家二老的恩情,最后还是留下没走。
但在她抚慰娉婷的同时,心里不免想到,自己的凄苦又有谁来安慰呢?
*****
深思数日,鹊儿决定亲自去说个明白。千等万等,终于盼到赵度耘单独与余管家在房里说话。
她刚踏进长廊还没到门前,就听见房里头一阵怒骂拍桌声。
赵度耘正斥责着:
「我正需要钱使,怎么就说没有呢?」
「少爷,你也知道流年不好,百业萧条,这景况早已大不如前了。」余管家耐着性子解释。
「呵!我才不管什么流年……萧条的,再不好也轮不到我头上啊。」赵度耘反驳他说。
「所以我们应该未雨绸缪才是啊,少爷。」余管家仍是好言相劝。
「好啦!别净说些丧气话惹人心烦。不然这么着,给我把药材的批价提高,反正这城里的药行全靠咱们供货,谁敢有意见?」赵度耘甚是得意的说。
「少爷,这行有行规,可不能坏了赵家几十年的商誉啊。」
赵度耘眉头一皱,沉吟了半晌,突然合起帐本说:
「那就把今年的佃租往上加吧!」
「啊,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啊!连年的天灾已经让农民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倘若再将佃租提高,恐怕只会……」
「会什么?你怕他们造反不成?好哇!我倒想看看谁敢不缴粮,我叫他们全进衙门吃牢饭去!」赵度耘放声吼道。
此时余管家已无言以对。鹊儿不忍见老人家为难,赶紧转身跨进门去。
赵度耘一见鹊儿进来,果然立刻收起怒容,改了笑脸说:
「鹊儿,你身体可好啦?」
「托少爷的福,都好了。」鹊儿应着,但目光却向着余管家的背影。
正当赵度耘想趋前拉鹊儿坐下,芝瑶带着丫鬟翠红也正巧踏进房门。鹊儿见状赶紧退后。
只见芝瑶寒着脸坐定下来,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直望着自个儿那双白晰的手说:
「不知怎么着,这年头下人好像都比我们做主子的还尊贵啦,嗄。」
「夫人,您这话可让人忍不住要叫屈啦。」翠红立刻接嘴说。
「难不成我还说错啦?没瞧见有下人不过做了点分内的事,就这嚷疼那喊痛的,给众人立样了吗?我看呀,往后这屋里上上下下要都学着这么推事图清闲,我还能使唤谁呀!」芝瑶语气尖酸地说。
「夫人您放心,肯做事的人哪学得来那些歪眼斜嘴的心思嘛。您只要当心别让那老鼠屎掉进了锅里,这粥决计是不会坏的。」
翠红这刻薄的嘴上功夫可全是跟她主子学的。两人一搭一唱,倒让赵度耘听不下去了。
「够啦!你们俩就靠张嘴光说。赵家上下谁瞧不出鹊儿是累出病来的,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啊,这也好说。」
赵度耘这一帮腔,还真给了芝瑶梯子,让她上台好好演出戏。
「好哇!她是谁啊,由得你这么容着她,这样下去她不迟早爬到我头上撒尿啊!」芝瑶尖了嗓子起身,转眼手绢一拎竟又哭了起来。
「甭闹了,我还有正经事办咧!」赵度耘不耐地坐回椅子上说。
「是呀!你们都在谈正经事,合着就我凝事惹人嫌。」芝瑶一双凤眼喷火似的斜睨着鹊儿,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顺心的。大不了我跟这骚货同归于尽!」
自芝瑶嫁进赵家起,鹊儿就对她言语上的种种讥讽习之若素,平日能不照面就不照面。余管家见状,赶紧对她使眼色,准备一起告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