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鹊儿和余管家却坚持守着老规炬,不肯就座。
赵度耘也不强迫,自顾将话题扯回来说:
「我今儿个心情特别好,所以在家里转了转,结果我瞧了半天,竟发现这大宅静得慌。所以刚刚吩咐厨房弄些酒菜,待会儿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也好顺便给家里添点人气。」
赵度耘见没人答腔,又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眼看要过年了,这家里头总不能没人打点张罗嘛,你说是吧?鹊儿。」
鹊儿被这一唤,才缓缓抬起头来。
赵度耘见她有了反应,立刻又说:
「欸,你也知道,自从芝瑶去了之后,多少人劝我续弦,我都没答应咧。这分心意,你应该明白吧?」
「我不明白少爷的意思。」鹊儿故意避开说。
「那我直问好了,你可愿意当我的县官夫人啊?」赵度耘笑着说。
「少爷,我只是个丫头,攀不上那格的。」
「好好,不提那个,你只当赵家的少奶奶就行了。」
「对不住,我受不起少爷的好意。」鹊儿断然的拒绝说。
赵度耘一听,立刻垮下脸问:
「你心里还惦着那姓云的不是?」
鹊儿好不惊讶的看着他,本还想不透他怎知她与辰騄的事,可转念一想,这才忆起岳蝉既出卖过他们,想必也将这事说明了。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鹊儿。」赵度耘冷笑着说。
鹊儿见他胸有成竹似的,鼓起勇气问道:
「为什么?难道他……」
「没错,那云辰騄早就死啦,你还不明白吗?」
鹊儿听了险些站立不住,幸亏是余管家及时搀住了她。
「他……真死了?怎么死的?」
「我是心疼,所以才没敢把这消息告诉你啊。你放心,等咱俩成了婚之后,那捞什子的县官,老子我也不做了,就一心一意的陪你……」
鹊儿没等他把话说完,已经掩面冲出了大厅。
余管家赶忙追了出来,紧拉住她说:
「鹊儿,你可别做傻事啊!」
「我活着就是盼他回来,既然他……走了,我也……」鹊儿揪着心哭道。
「听我说,鹊儿。你先别妄下断语,我看这事儿……有蹊跷。」
这话果然镇住了她慌乱的心神,她抱着一线希望问:
「您这话是……」
「外头说,刁家最近被朝廷查得很紧,搞不好……还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咧。你想,这事跟辰騄会无关吗?」余管家细细分析说。
「您说……这是辰騄?」鹊儿由悲转喜的问着。
「我们在这猜,也猜不出个头绪,你赶紧去写封信,趁这次出门办药材,我帮你带去京城给他。」
「可是……您上哪找他呢?」
「这你别烦,赶紧写信要紧。」余管家催促着。
「好好好,我这就去。」
鹊儿像在茫茫大海里抓到了一块浮木,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其实余管家这番话,泰半是为了安抚她而说的谎。望着她奔离的背影,余管家只能在心里默默祷念着:但愿老天有眼,但愿老天有眼啊。
第九章
厢房外,一片的锣鼓喧天。厢房里则是红烛喜帐,一派的喜气洋洋。
而身穿着凤冠霞帔,头罩大红绸布,正静静端坐在床缘的鹊儿,手里握着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和一个保存完好的竹风车。
这瓶里装的是她为准备一死的毒药--鹤顶红,而这风车就是她来赵家那日,小男孩匆忙递给她的,因为是她这生第一件礼物,所以珍藏至今。只是没想会成为陪她一死的遗物。
她泪已干,心已死,现在只盼能在阴曹地府见辰騄一面。
外头锣鼓喧天好不热闹,鹊儿拭着泪,竟不觉新房的门已悄悄被人推开。
「敢问,你可是应鹊儿姑娘?」
鹊儿一听是男声,便知不是领她去拜堂的媒人,随即应道:
「我是啊。」
「那么请应姑娘移驾大厅,我们大人正候着您呢。」对方出奇恭敬地说。
「大人?」
鹊儿终于忍不住掀开头巾,只瞧见好些个身穿官服的衙役,威风凛凛的杵在房门外候着。这景象把鹊儿吓得连手上的药瓶子都掉地了。
「应姑娘请。」
人家官爷说请,鹊儿自然不敢说不,就乖乖跟着他们出了厢房。
这一出来,鹊儿才发现外头的锣鼓声早已停歇,就连赵府内外忙和的仆人也不见了踪影。
鹊儿实在好奇,于是上前问道:
「敢问……这厅上大人是?」
「我家大人是御赐冀州代天巡史。」领头的官爷谦恭回话。
鹊儿一听,当下噤声不语,不再追问,一路静默来到赵家的大厅。
还没跨进厅门,她竟见身着新郎服的趟度耘就跪在厅下,连头都不敢抬。而厅侧两旁伫立着更多神情严肃的衙役官差。
「应姑娘请稍坐片刻,大人正在准备开堂审案。」那领路的官爷说着。
鹊儿才坐下,身后的衙役突然同声喊道:
「威武……」
那威喝声差点将她从椅子上震落下来。她抚着胸口急急喘气,眼前却发生了几乎令她昏厥的景象。
只见侧廊里走出一位头戴银丝镶玉乌纱帽,身穿海水绣纹藏青长袍,腰系银带的巡史官,双目威而不怒的落座在赵家大厅的上位里。
鹊儿魂已离身,顾不得身处何处,只得目不转睛的盯着厅上那人瞧,一壁自问着:
是他吗?
若不是,可那俊秀面容,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明明又教人好生熟悉啊!
辰騄见她面色发白,两眼无神,急着令道:
「来人,快帮应姑娘倒水。」
那声……没错,可不就是那个让她魂牵梦系的人嘛!
鹊儿已然傻过去了,直等人递上茶来扶坐,她才回过神来。
辰騄收回目光,朗声朝厅下问道:
「赵度耘,你可知罪?」
「启禀大人,小人……不知。」赵度耘跪趴在地上发着抖回话。
「好!来人啊,将他的罪状一一说给他明白了。」辰騄下令。
赵度耘压根儿没想会有今日,跪着听人将自己种种恶行清列的如此详尽。他怕归怕,却还是没忘替自己狡辩一番。
辰騄一听,立刻将手中拍板朝案上一放,两旁衙役立刻齐声喝道:
「威武……」
赵度耘当下吓得直磕头,狼狈至极。
辰騄面色不改的说道:
「赵度耘,你勾结刁家,鱼肉乡民,还私吞朝廷拨下的灾款,如今罪证确凿,你还不认罪?」
「小人糊涂,请大人饶命啊。」赵度耘终于俯首哀求着。
「那么本官在此判你……」
辰騄伸手要拿那块写着「斩立决」的木牌,正当此时,厅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刀下留人啊!」
接着便看见娉婷冲了进来,一个劲地扑倒在地,磕着头说:
「求大人念在我赵家一脉单传,饶他一命吧!」
鹊儿一看,也跟着跪下来说:「请大人法外开恩。」
辰騄这堂堂巡史,曾教那一品高官刁老太爷俯首认罪而面不改色,但这会儿一见鹊儿跪下,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这时,手里抱着小娃儿的夏庸也进了大厅,他也当场被这阵仗给吓傻了。而那班衙役见辰騄站起身,立刻又要喊起那吓人威武声,辰騄赶紧举手阻止。
「免了免了,快把她俩人扶起来。」接着又对夏庸说:「夏大哥,你也请先入座吧。」
「是,兄弟……不是,大人。」夏庸一时改不了口的应道。
辰騄待众人都落座之后,这才对底下的赵度耘说:
「赵度耘,你唯恶不做,本该如那刁锦言一般,斩首示众,再无可议。但待念你赵家一向积德为善,造福乡里,」说着他看看鹊儿,又说:「因此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在此判你即刻充军,发配边疆,所有家产由赵娉婷与其夫婿继承。来人啊,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