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惊讶的表情,真矢知道她是毫不知情的。
他浓眉一扬,“我上去找他。”说罢,他掠过天川百惠身侧就要上楼。
“不必了。”突然,楼梯上传来天川育广威严的声音。
真矢头一扬,只见父亲已站在楼梯口。
“你要问什么?”天川育广缓缓地步下楼来,语气淡漠地说:“有什么好问?”
“为什么要那么做?”真矢沉声问道。
天川育广走到他面前,站定。
“我要她知难而退。”他说。
“育广……”天川百惠趋前,想阻止他说出可能会令他后悔的气话。
天川育广手一抬,打断了她。
“她不适合你,也不适合天川家。”他说。
“我知道谁适合我。”真失冷冷地说,“一直以来,我听从妈的交代,事事遵照您的安排,您要我念什么学校,做什么事业,我都顺着您,但是唯有这件事,我绝不妥协。”
“你说什么!?”天川育广眉心一拧。
“我说得很清楚。”他冷然一笑,“我会选择自己所爱的女人,我会依自己的意志组织我的家庭,您或任何人都别想插手。”
“就为了她?!”天川育广懊恼地低吼。
真矢露出了悲愤的神情,想起在她家里那个半裸的男子,他的心就像快被撕裂了般。
为什么她收了父亲给的钱?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有了同居的男友,却还欲拒还迎地接受了他的追求?
一切都是假的吗?她那率真的性情及纯真的笑脸都是假的吗?
他知道不管再怎么跟父亲呛声,里绿也不可能属于他。他只是要父亲知道,他的人生主导权在他自己手上。
“我只能说,即使我跟她不能在一起,我还是爱她。”他直率地说。
“你!”天川育广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真矢不想多说,转身就要走。
“她只是个情妇生的私生女!”突然,天川育广脱口一喝。
天川百惠陡然一震,“育广!”心细如丝的她,非常清楚这句话的严重性,而她怕的就是这个。
真矢停下脚步,空气在那一瞬间冻结。
仿佛一世纪般长的几秒钟后,他转过头来,冷冷地一笑。
“是吗?”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地注视着天川育广,“那我跟她不是太相配了?”说罢,他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育广,你……”眼睁睁看着真矢离开却无计可施的天川百惠,转而看着天川育广,“你是气糊涂了吗?你怎么能那么说?”
此时,天川育广也惊觉到自己的冲动失言,但大男人又好面子的他却放不下身段承认错误。猛然转过身,他往楼上走。
天川百惠无奈地看着他,长叹一声。
突然,天川育广停下了脚步,接着身子一晃,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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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天川百惠的电话,才刚离开的真矢立刻赶往医院。
他以为自己应该会觉得无所谓,但亲情这种关系终究不容易斩断。
天川育广脑血管栓塞,必须即刻开刀,而跟他一样是稀少血型的真矢成了他活命的机会。
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的输出,他神情漠然。
医院……让他想起了母亲生前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父亲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他看不起情妇?看不起情妇所生的孩子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死去的母亲算什么?母亲所生的他又算什么?
输过血,他平静地躺在床上。
“天川先生,请你先休息一下。”护士说完话,转身走了出去。
看见护士走出去,他翻身坐起。他不喜欢医院,待在这里让他浑身不自在。
“真矢?”天川百惠走进来,只见他坐在床沿,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样子,她快步超前,阻止了他。“你刚输了血,别起来……”
“我要回家。”他说。
她一怔,语带恳求地说:“真矢,不等你爸爸开完刀?”
他眉丘微微隆起,没有说话。
“真矢,别恨他。”天川百惠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他不是有心那么说的,他气坏了,一时失去理智……”
他蹙眉苦笑,“也许那才是他的真心话。”
“真矢,他太爱你,太在乎你,才会说出那……”
“他把我母亲当什么?”他打断了她,神情悲愤,“卑微的情妇?”
“不。”天川百惠急得红了眼眶,“不是那样的。”
“您也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了……”他说。
她蛾眉一锁,无限哀愁惆怅地说:“其实你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当年也曾经跟你爷爷奶奶说过。”
真矢微怔,疑惑地望着她。
“当年他为了跟你母亲在一起,也努力过、抗争过,要不是你爷爷奶奶几乎要以死相逼,你跟你母亲就……”说到这儿,她声音有点哽咽。
“大妈?’睇着她,真矢有点不知所措。
“尽管你恨透了他,但他对你及你母亲的爱绝不是假的。”天川百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声线幽侧地说:“在我们那个年代,婚事都是由长辈作主的,我跟你爸爸也不例外……”
“我不想听。”真矢眉头一拧。
“不,你要听。”天川百惠凝望着他,眼眶里泛着泪光,“你对你爸爸有太多的误解,他不是个无情的人。”
“我妈妈在医院里过世时,他在哪里?”他愤恨地说。“他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不见。”
“他有苦衷。”她说。
“什么苦衷!?”
“你奶奶也病倒了,而她不准你爸爸去见你母亲。”她流下眼泪,神情哀戚地说:“他心里比谁都苦,你当时还太小,无法体会他那种心情……”
看见她声泪俱下,真矢的心头一阵抽紧。
“你爷爷奶奶都是十分传统的人,即使我不孕,要求跟你爸爸离婚,他们还是不肯。”
她抹去眼泪,续道:“后来你爸爸认识了你妈妈,并有了你,你爷爷奶奶明明盼孙心切,还是不肯接受你们母子俩,你爸爸不是没争取过,但他是独子,又是个孝子,终究还是委屈了你们母子。
你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她体谅你父亲,既不争名分也不要天川家任何的好处,认命地当个不见天日的第三者,直到去世前都还无法被天川家所接受的她,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埋怨……我同情她,但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说着,她忍不住又淌下泪来。
“真矢,”她神情歉疚地说,“我欠你母亲,也欠你……”
“大妈……”天川百惠的沮柔善良令真矢的心一软。
“别怪你爸爸,他是用所有的生命在爱你们。”她说。
“大妈,”看她哭得那么伤心,真矢歉然地安慰道:“别哭……”
“真矢,留下来。”她捏紧了他的手,“不管你爸爸的手术成功与否,你都要看看他。”
真矢浓眉一蹙,又想起母亲临终前孤单的身影。
“真矢,”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哽咽地说道,“你爸爸他……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微怔,不解地望着她。
她跟底闪着泪光,“你妈妈死的那一天,他的心也死了,他是为了你,为了你妈妈生前的交代而活下来的。
天川百惠的这些话像大钟被敲响的巨大声响般,传进了他耳里,心里。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跌回了过去,那个母亲过世,窗外飘着雪花的早上。
穿着黑色风衣的父亲,孤单的站在楼下,仰头望着母亲的病房窗口。
他那沉默而哀伤的神情,到现在还深刻鲜明的印在他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