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采妮开着车子来到齐美,将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她枯坐在驾驶位子上半个多小时,仍然思潮翻涌。
永里里没有人能替她解围,齐美呢?她能向谁开口,又能指望谁?
阿忌呀阿忌!此刻的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旁徨无助?
阿忌说得没错,她是画地自囚的犯人。
她的内心深处明白得很,如果能够重新选择,她想跳舞,一如他,快乐酣畅跳跃于舞台之上,跳出自己的人生和梦想。但满腔的仇恨让她的身心只剩一片槁木死灰。
然,一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孤独,多寂寞。关掉车灯,四周闲黑一片,强灯忽地在后头亮起。
“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张家玮摸壁鬼一样从后面闪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她记得齐美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
“阿叔要我来拿一份资料。”张家玮依旧是一身的光鲜名牌服饰。“你呢?被你老弟的案子给震回来了?”
“你也知道那件事?”是谁说的,在台北商圈真是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谁不知道?吵得沸沸扬扬,连老董都问起来了,你还没去看他们两个老人家?”
“敛,”现在的她岂是一个忙字了得。“打算待会去儿过去。”
“那我们就后天见喽。”张家玮望着她憔悴的容颜,不觉顿了下,若有所思的加了一句,“你有没有见到豹仔?我是说,你老弟捅出那个大楼子之后,你有没有和豹仔商量过怎么解决?”
“还没,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这种事他也帮不上忙,跟他说了只是徒然增加他的困扰。”
“不见得,”张家玮今天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这档事,说不定只有他能帮上忙。”
“怎么说?”莫非阿忌在美国食品界或司法界有熟悉人?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你打个电话给他。”他按住她的车窗玻璃,意味深长的说:“假使这件就这样解决了,你可不可以看在我提供讯息的份上,在我姨丈,呃,老董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
“你出了什么岔子?”记得以前的他可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
“还不就是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去跟我姨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张家玮愤愤不平的说,“我喜欢你是事实,也不怕人家说,但我可没对你怎样,你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安采妮想起林镇福曾经暗示她,若有人做得太过火,尽可将之除去,难不成指的就是他?
“是人就有感情,豹仔没理由把你晾在一旁,又不让旁人觊觎,这不但违反人性,也违反江湖道义。”他抓了抓头后脑勺,似乎颇为苦恼。“这回,他要是肯帮你就算了,不然我找他去,叫他干脆把婚离了,省得使你两面受苦。”
待张家玮离去好一会儿,安采妮仍杵在原地,怔仲地望着远方。
他语带玄机的话,她怎么也弄不明白。阿忌醉心于舞台,对这桩商业间谍案,又怎能使得上力?
※※※
连下了两三天的雨终于停了,林镇福的病似日似乎又加重,不时咳得脸色涨成紫黑色,傍晚安采妮经过后院的花圃,见他一阵剧咳,忙为他递上呼吸器。
“爸爸,要不要我送你到医院?”她一边帮他顺手,一边焦虑地问。
他艰难地摇着头。“不要紧,歇会儿就好。”他是一个闷闷不乐的亿万富翁,特别是在唯一的儿子离家后,心情更是一日比一日糟。
“不能这样拖了,我去跟妈说一声。”安采妮觉得他已严重到早该住院了。
“不用不用。”林镇福把她拉了回来,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昨天阿玮来过,”他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才又道:“去找豹仔,采妮,这件事爸爸帮不上你的忙,他,也许有办法。”
“阿玮也这样说,但,我怕他不肯。”老实说,她连打电话给阿忌的勇敢都没有。
“什么理由不肯?”林镇福的病是不能随便动怒的,但他一提到阿忌火气就直窜而已。“你到法国去没见着他吗?你们俩是怎么了?没见过夫妻像这们这样的。外面人家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有我的看法,我也相信我选的媳妇绝对错不了。你是爱豹仔的,对不对,采妮?你从巴黎回来我就知道,你爱上他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让他辜负你。”
“爸爸,”她不懂他们老一辈的想法,也不了解他们何经如此自信,这样一对被硬生生撮合的男女会有美好的结果,但,她知道他是疼她的。“谢谢你,但,我想我自己可以把事情解决掉。”
“不要逞强。”林镇福半闭上眼睛,带着骄傲的口吻说:“你别小看豹仔,他是被我逼得受不了了才会跑去跳舞,事实上,他的才情远在阿玮之上,甚至好过我年轻的时候……去找他吧!采妮,把他找回来,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当晚,许沁雅又劝了她一回,让安采妮不得不认真考虑把阿忌找回来的可能性。
她孤单地躺在床上,从窗口望见难得一见的满天星辰。拂开额前的刘海,发现自己正发着高烧,兴许是这几天累坏了。匆匆挽起长发,到梳妆台的抽屉找出惯常吃的感冒药,惊见镜中的人,居然狠狠瘦了一大圈。
尽管美丽依旧,却伴着哀愁和寂寞。伊人独憔悴啊,后谁堪怜?
打开药瓶,犹来不及送进嘴里,人已乏力地跌向地板,发出砰一声巨响!
※※※
西伦敦像个职梦工厂,每年,千万戏迷涌入剧院,求取一夜梦幻,暂时忘掉俗世的烦忧。
The west end又名戏剧之城,是全世界剧院最密集的地区之一,两平方英里不到,竟聚集了五十多个大型剧院。
入夜后,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争相闪烁,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许多英国大明星都是崛起于伦敦,奥黛丽赫本、大卫鲍伊……等。
东方表演者向来以能在此地演出,视为最高的荣誉。大家争破了头,只为能上台亮相一次,也就心满意足。
星期六中午,女皇表演剧院门口大排长龙,票好几个月前就卖完了,大家还是愿意花几小时等候可能但绝少数的“退票”。
后台忙着上妆的舞团团员们,心情是既紧张又雀跃。只有阿忌例外,离开巴黎以后,他就经常神情恍惚的一个人倚在一边发呆。
他在想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因此除了封明廉也没人敢过问。
“阿忌,该你了。”可欣最是看不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德行。“再十五分钟就上场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先把三魂七魄收回来。”
蓦然回神的阿忌啥话也没说,沉默地走向化妆台。
“我跟你说话呢。”可欣见他坐要化妆台前目不转睛的,索性把整颗脑袋伸到他面前。
“我听到了。”他说着,神情依然像个木头人。
“听到了你还……敛!”可欣忍不住叨念他几句。“搞清楚,在你之前,不知有多少世界知名艺人在西域亮相,西班牙的多明哥、义大利国宝帕华洛第,琼考琳丝……”
“喂,讲这些干么呢?”团员之一宋华挥挥手,要她别说了。人家想老婆不行吗?真是的,女人就是女人。
“让他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呀,不然你看他,魂不附近的,这样能把舞跳好吗?”
“你就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