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忌愿意开口挽留她,她会留下来的,她想。但,他什么都不说,甚至连句告别的话也不给。
而在询问班机之后,急忙忙的她才决定隔天早上再到机场划位,返回台湾。
第二天一早,当她从睡梦中醒来时,才惊觉枕边的伊人已不知何时离去。
走了?
安采妮忙慌找寻阿忌可能留下的只字片语,没有?她迷茫跌坐于床畔,心乱如麻。一边是情爱依归,一边是复仇大计,两相拉扯,令她举步维艰。
这时窗外忽尔飘起雨来,深深的思念席卷而上,她觉得好冷,国为没有他。
该去找他的,可,她归心似箭。他难道不能体谅她的心情,不能明白她不得不的难处?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先赶回台北,把所有事情全部处理妥当了,再来想想该如何继续这段未了的情缘。
旅馆的服务生体贴地为她叫了计程车,临上车前,她不舍地再三回顾。他,真的走了吗?
“小姐,你还在等人吗?”计程车司机问。
“不,我就一个人。”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她仍不死心地贴着玻璃窗望眼欲穿,渴望见到那熟悉的身影突然从某个角落出现。
她的失望、落寞的眼神,全数落入阿忌的眼底。他的确从某个角落出现,但那是在车子离去好一会儿以后。
她不明白吗?他也有期望呀,他也非常希冀她能打消念头,撇开所有的纷纷扰扰,从此云淡风轻,与他千里共婵娟。
风又起了,今年的普罗旺斯似乎特别冷。
※※※
才大年初四,是政府人事机关宣布的上班日,按往常惯例,这天只会有少部分人前来做象征性的开工,但当安采妮销假回到办公室里,所有的员工几乎全部到齐。
“总经理,”陈秘书从最底间的办公室小跑步的来到她面前。
“通知所有一级主管,到会议室等我。”安采妮注意到大家正屏息观望她,她怒气勃勃的扫视众人,全场无人敢随意动弹。
只有被降为副总的林明辉大步朝她走来。“采妮,”他以元老之尊,一向直呼她的名字。“这是美国方面寄来的起诉书。”
安采妮愕然地接过文件,“起诉书的?”
“还有我们永安集团。”
“为什么?”说话时,安采妮两眼不解地瞪视着林明辉,疑惑他的过度镇定和泰然。
“因为安挺山向美国警方说他是我们永安的董事之一,这次的犯案也是你所授权的。”
“什么?!”这消息青天霹雳般直轰安采妮的脑门。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没办法做任何思考。幸好多年的应战经验,让她在最短的时候间即恢复一贯的冷静沉着。
有人想害她?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挂人。
是她太树大招风了?还是她的铁腕改革措施得罪了人?
原因都有吧。总之,在永安,看她不顺眼,急于拉她下台的人,没有上百,大概也有几十吧。
林明辉想必就是其中之一,这老狐狸,她倒要看他如何扳倒她。
“是吗?”安采妮垂首沉吟了三五秒钟,始噙着笑抬头直瞪林明辉。“这小子真够阴的,自己闯了大祸,竟还要反咬我一口,拖我一起下水。”
她神态转变之快,令林明辉颇为诧异。
“你真的不知道这整件事情?”他不怀好心的问。
“你想可能吗?我跟挺山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全台北商圈的人都知道的事,我叫他去偷人家的商业机密,他会去!你问这句话是老糊涂了,还是别有居心!”
安采妮的强力反诘,令林明辉险险招架不住。
“我,我是……我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你自己还差不多。”她拉下脸来,把话说得极重。“你和他亲如父子,还曾背着我爸爸在外头合资开设加工厂,揩永安的油水,记得吗?要真论起来,你的嫌疑比我大得多了,是不是要我把你这段光荣的事迹呈堂供出?!”
“我、我……”
“都别说了!”安百贤拖着龙钟的体态,从门口走了进来。“采妮,回来啦?你回来就好了,进我办公室谈吧。”
“林副总何不也一起进来商谈对策?”安采妮冷笑的说。
“他不用,就你进来,采妮,爸爸有好多话跟你说。”安百贤等安采妮一进他的办公室,立即将门紧紧关上,并叮咛秘书,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脸上僵凝的表情叫安采妮极度的不安。
父女俩沉默良久,安百贤终于先开口道:“很抱歉,你还在休假呢,硬是把你给叫回来。”
“爸,我们父女还需要这些客套话吗?”记得过往,他们甚至连礼貌的寒暄都少之又少呢。
不知道这是不是豪门父子、父女的样板生活,在他们的生命中,亲情是最不被重视的,他们有的只是不断的斗争和掠夺。
安采妮发现父亲迅速的老了许多,顶上的白发仿佛在短短几日内,猖狂涌冒,完全掩盖了他一向的精烁和洒然。
“是,是,我们是父女,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的了,有话大可直说嘛是不是。”安采贤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回,你无论如何得救救你弟弟。”
“我要怎么救他!我哪有能力救他!爸爸,挺山他犯法犯到美国去,他……这回我是无能为力了。”即便她再神通广大,遇上这样的难题,她也是爱莫能助呀。
“爸爸求你好不好,”他说着说着老泪忍不住潸然而下。“我清楚得很,这件除了你,再没人使得上力了,你弟弟纯粹是年少无知。”
“您错了,”安采妮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她。“他是和别人阴谋好了来陷害我的。”
“怎么会?”安百贤一愕,“你指的别人是谁?”
“是谁我还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挺山确实恨我入骨,他不但害了自己也不放过我。”她把美国警方寄来的文件呈给他。“这回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混帐!”他气得脸色发青。“该死的狗东西!我、我这造的是什么孽、什么孽啊我!”
看着父亲老泪纵横,预期该有的痛快感觉一丝也不复存在。转脸望向细雨纷飞的窗外,浓浓思念袭上心头。
什么节骨眼了,她还在想着他,而且完全不由自主,心底一有空隙,他的身影就翩然降临,紧紧窃占她整个心房,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采妮啊!”
安百贤唤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你赶紧和律师研拟对策,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挺山救出来。”
“是的,爸爸。”她想,如果今天触犯美国律法的人是她,爸爸是不是也会以这样疼惜的口吻,吩咐众人救她脱困?
安采妮临走出办公室门口前,安百贤忙追加了几句,“你弟弟他不会是有心害你的,他一定是急疯了,才会胡言乱语,你要原谅他。”
“是的,爸爸。”
她点点头再度迈开脚步,感觉不知从何吹来一阵凉飕飕的风,直冷进她的背脊。
安挺山害她何止一次,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为了要铲除她这个眼中钉,不知使过多少卑劣的手段。
爸爸他怎么会知道?除了忙公司的事,他总是窝在朱幼龄那里,对她言听计从,她曾一度怀疑,他是否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叫她去救安挺山,那谁来救她呢?
安挺山吃上了官司,犹不忘回过头来倒插她一刀。这么狠?这么狠?多年来,也和母亲一直处于弱势,任人糟蹋欺侮,没有人对她们伸出过援手,她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才能爬上权力顶峰,难道这也不行,她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