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啊,真巧,在这儿遇上。”
白夫人冷睇爱夫人,一贯的面目冰冷,表情不屑。
爱夫人倒是不计前嫌,为着那心头薄弱的罪恶感,安慰起白夫人,她拍拍白夫人削瘦的肩膀,好心暗示道:“我知道你忙着给白微生找媳妇,其实呢,相命师的话你也别认真,听过就算了,何苦把自己逼得这么……”
“拿开你脏手!”白夫人迁怒,指着爱夫人臭骂。“咱微生遭难,敢请全是你这卖棺材带衰的,天天靠着个棺材店能不倒霉嘛?我说你们行行好,不能滚到别的地方卖棺材吗?”白夫人吊着尖下巴。“要没银子你大可开口,我给,只要你们‘永福’滚蛋,多少钱你开出来!”
爱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你、你、你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巫婆,你快死,我免费送口棺材给你!”
白夫人听了大抽口气,一边丫鬟赶紧拍她的背顺气。“这这这是人说的话么?能听么?我们白家怎么会和你这没教养的比邻?”
爱夫人眯起眼豁出去了,当街就和她杠上。“这样好了,看在咱是邻居的份上,你相公儿子祖宗十八代要谁死了,我就大方点送谁棺材。”
“你你你你你……”白夫人气得头昏目眩。
“我我我我我怎样?”爱夫人挺胸直向前,白夫人忙往丫鬟身后躲。
“你这个坏心的肥婆,敢咒我们白家,我……我找巫师除掉你们!”
“呵呵呵——”爱夫人站着三七步,左手叉腰,右手撩撩头发。“拜托找厉害一点的,咱卖棺材的最邪门,你之前找的太逊了。啧啧啧,白夫人,我看你还是认命吧,好好衰上个十几二十年,别作无谓的挣扎。”
“可恶,你这棺材店里咬牙的,你给我记住!”
“是,我等着。还有,白夫人——”她下巴朝白夫人后头指了指。“拜托,叫你们那‘有教养’的白大少爷别追着我女儿,难看死了!”
白夫人愕然,回头,但见微生风一般的冲过眼前,还抡拳朝前头乐香大骂。
“臭三八!给你爷爷我站住,我扒你皮、抽你骨,站住,听见没有?!”
真够难看了,白夫人气得指着微生背影嚷嚷:“站住,微生!回来啊——”
“哦呵呵呵呵呵呵……”爱夫人双手叉腰,笑得合不拢嘴。“瞧你的宝贝儿子追着我女儿满街跑,大概是爱上我们乐香了,哈哈……”
“我呸呸呸呸呸!”白夫人非常鄙夷地呸声不停。“凭你们乐香也想高攀咱白府?痴人作梦!”
一听见女儿被羞辱,爱夫人马上惊爆如雷。“死巫婆,你儿子还配不上我女儿!”
“哈哈哈哈哈……”白夫人抽出香帕抹抹嘴。“不过是卖棺材的,狂什么劲,关掉大牙,谁不知全城没人给你女儿提亲,她没人要,这可是大家都明白的事。”
爱夫人怔住,瞪着白夫人那张刻薄的脸,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她。
她可怜的女儿的的确确没人提亲,只因她家卖棺材,人们都怕讨乐香这媳妇会衰。这是爱夫人心口永远的痛……她眼角抽搐,盯住白夫人,最终只是咬牙切齿说了一句——
“很好,白夫人,很好!”眯眼狠瞪白夫人一记,随即拂袖离开。
这口鸟气她不出就是乌龟,竟敢笑她的宝贝女儿。哼哼,白夫人,你死定了,老娘不发威你当是病猫,我玩死你!!
爱夫人杀气腾腾地离开,临别前那凶恶一眼,令得白夫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我是倒什么大霉?和这种烂人比邻?”白夫人捂着胸口,痛苦地唉声叹气。
那头爱乐香步伐轻快地逃往爱宅,后头微生已经骂到嗓子都哑了,连追了三条街,还不肯放弃,毅力惊人!
为了怕影响店里生意,乐香不敢冲入府邸,只好绕往后苑,钻入灶房,回头急着拴门,一只大手已冲入扳开了门。
“唉呀!”乐香挡不住,“砰”的一声,门被微生撞开,逼得乐香直退。
“你……你……你死定了!”白微生喘得快断气,上前要抓乐香,乐香瞪着微生,拿后头灶上的瓶瓶罐罐扔他。
“妈的,你还敢扔我?!”
微生火大,忙挥开那急落如雨的瓶罐,可恶!他身手利落、又接又挥地格开飞来重物。“妈的,还不过来给你爷爷我磕头谢罪!”他咆哮着挽起袖子,抡起拳头,生平头一回有那种想掐死人的冲动,而且非常可能将之付诸实行。
乐香没上前磕头,更没开口谢罪,她只转身,蹲下来搬起更大的攻击物——一只面粉袋。
哇勒!微生更气了。金刚怒目咆哮一声,如猛虎般直扑向她;乐香咬牙搬起面粉袋,回头往他扑来的势子砸。面粉袋结结实实击中微生,爆裂开来,瞬间,粉白细末如雪纷飞,乐香怔住,看着那飞散的粉末撒向微生,微生一时傻了,满头白粉扑落,他正吸气,免不了吸入面粉,直打喷嚏,又忙着挥开眼前紧密的白粉。
乐香伫立在纷飞的细粉后头,见微生狼狈的滑稽样,忍不住捂嘴、缩肩,格格笑了。两眼眯眯,笑声低低,大难临头,还乐得娇笑。
微生愕然,拨开满脸白粉,见她笑了更是发火。
“笑?”他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劈头就写:“你还敢——”霍地足下踩着个罐子,整个人往前扑跌。情急之下,他随手想扣住墙沿的架子,但那跌倒的一瞬,架子没来得及扣住,倒是又扯了个面粉袋下来,一并往前摔去。
又是一阵细粉纷飞,白茫茫中,微生跌向乐香,撞倒她,混乱中只听乐香瘫倒之际发出一声痛吟,像是撞着了什么。微生吃惊,来不及揽她,倒是直直摔在乐香软绵绵的身子上。
这一团混乱,起始于长街,终止于两个狼狈叠躺的身子。
微生听见乐香那痛苦的一记闷哼,惶恐地赶紧手肘撑地,不让自身重量压伤乐香,当细白的粉末落尽,白微生终于看清楚身下的爱乐香。
她右肘撑在地板上,左手按住额处,眉心痛楚地紧蹙,红唇抿成一线。眼睛水汪汪地,恍若痛得要掉下泪来。
微生惊诧,赶紧坐起,拿开她按在额上的手,殷红的一道伤口骇住了他。
“妈的,你流血了!”他急急按住涌血的伤口,她吃痛,皱眉哼了一声,微生忙放手,低头就撕了白衫一角,然后捏着乐香下巴,抬起她的脸,将撕下的绸料小心覆上伤处。压住伤口,等着血止住。
乐香缄默地看他着急,竟还抿着浅浅的笑。白微生低头见了,黑眸冒火凶道:“臭丫头,你不痛啊?”抓了地上破碎的面粉袋,拖来就塞入她后脑,让她枕着。他一边按着伤口等血止住,一边不忘骂个不休。
“真衰死了,你乱扔啥子?乖乖让我臭骂一顿不就没事了?非搞得头破血流才好玩是不?”疾言厉色瞪着她一对明澄大眼教训。“你猪头啊?跑跑跑、跑什么?难道我堂堂一个正人君子会揍你吗?你了不起跟我说句对不起、行个礼,我微生岂会计较?我那么死心眼吗?你看你,搞成这样,女人脸上留疤多难看,你知不知道?”
乐香只睁着一双清水似的眼,笑着微生认真骂个不休,仿佛是听着什么甜言蜜语。
微生见她不痛不痒,骂得特没劲。“大小姐,我在骂你呢,你是个么样?还笑?”乐香眨眨眼,忽然低头,长睫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