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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见到柳姨欲言又止的模样,黯然问道:「姨娘您话中有话。」

  「我也只能点到为止,总之,你好自为之。」

  目送两位长辈离开宝宁寺後,耿毅随即找耶律倍商量。

  耶律倍是一位性情中人,自然觉得柳氏的想法不尽情理。「既然我能把锺爱的义女许给你,为何你老家的长辈不让你娶一个末世的落魄公主?」



  「父亲认为我不该做非分之想。」

  耶律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耿公既然要你北上一趟,你就去吧!我相信你是聪明人,要不了多久便会返回洛阳来。只不过我听说了,关外局势逐渐不稳,你一路上要多提防。」

  耿毅领受了耶律倍的祝福与提醒後,找了一个适当的时机,领著耶律檀心到母亲的坟前磕头上香。

  他牵著她的手,胸有成竹地对她保证,「在我跟爹爹阐述清楚後,一切阻碍定可消除,届时盼能与你携手偕老。」

  耶律檀心忍住兜在眼眶边的泪,冀望自己能跟他一样乐观,但是她特殊的身世背景与遭遇让她对任何事都保留了三分怀疑。

  她总觉得,他此去归期难测,一股生离死别的愁绪顿时涌上心头。



  尽管如此,她仍是打起精神,主动表明自己的心志,「我在大寺等你回来。」

  耿毅看著眼前的美娇娘,眼底闪著雀跃与希望。「一言为定。」

  於是,耿毅於一个孟夏的清晨,头顶朝阳,足踏著晶莹的露草,往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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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 耿府

  转眼间,耿毅回到上谷已快三个月了,初返家门与老父欢聚的喜悦,早随著秋日渐黄的枯草而变调。

  这些日子里,朝野之间发生了许多的事。其中一项便是皇上病危驾崩,新皇即位。

  如果耿毅此刻身处洛京的话,绝对会感受到政治冲击,但是北界离京千里远,旧皇的死讯除了让边防务州官兵枕戈待旦、戒备加严以外,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还真不如损失一头家畜来得令他们失落。

  连日来,当他凝望往南迁的飞鸟时,总免不了望云长叹,因为他对苦求父亲成全他与檀心这回事,是愈来愈没把握。

  耿父甚至将耿毅的姑父、姑母与悦云表姊从蓟州接到上谷来小住,为的就是强迫耿毅面对现实。

  「耿家媳非我悦云甥女莫属。」耿玠坦白地告诉儿子。

  耿毅不愿在嘴上反驳老父,心下对这桩婚事却是打著「能拖即拖」的主意。

  他明白表姊悦云是一个懂得应对进退的善心好女孩儿,谈吐得体又端庄贤淑,待他与众人极好,没有一个惹人讨厌的地方,而他除了与她和颜悦色地保持距离以外,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天祈求。

  今日,他立在城头往南眺望,所思之人在万重山外,他恨不得现在就化做一只展翅鸢,飞越千山万水,到她身边团聚。

  陷入沉思的当下,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毅弟……」

  耿毅转过身,见悦云表姊立在眼前,满眼关心地探问,「为何总是往南望?」

  他不想敷衍她,却也不能对她完全坦白自己的计策,只说:「我看著雁儿往南去,好奇它们今冬将栖之所而已。」

  悦云笑而不语地看著他,上前问他几件事,「你打从京城来,有听过朝廷会如何处理咱们北方的消息吗?」

  耿毅讶异表姊关切边防战御之事,「是听到过一些,但恐怕多是谣言。」

  「那你三个月前人在洛阳时,有没有听到过契丹人想拿下咱们幽蓟的事呢?」

  耿毅没应声。

  墨悦云倒是替他答了,「想必也是当谣言听听就算了,是不是?」

  「那表姊以为呢?」

  「契丹人人关骚扰我们的频率渐繁,动作也愈来愈大,京城那批无能者说什么都不肯加派人马,边防重将与当朝主事者意见分歧、互不信任,时至今至,我看也只能靠自己了。」

  耿毅听表姊这么说,顿觉惭愧不已。他只顾著儿女情长,对忧国忧民的事完全是状况外,不得要领。

  「云姊与姑父、姑母的行囊准备得如何了?」

  「皆已备妥。」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跟父亲话别。」

  原来,悦云与她的双亲早已整装好,要动身回蓟州过冬。

  耿毅抓住这一个正当出城的机会,揽下这份差事,坚持护送他们安抵家园。

  耿玠在幽州城下送行时,意味深长地对儿子叮咛一句,「早去早回。」

  耿毅像是做了亏心事,不敢与父亲正眼相对,只说:「孩儿尽力而为。」

  耿毅於三天内,将姑母、姑父和悦云送抵蓟州,他与表姊简单恭谨地话别後,便绝意南下洛阳。

  他已下定决心,要携耶律檀心北上同父亲请罪。

  耿毅离家第八天,行到黄河渡口处。

  他趁等船的空档,将赶路多时的马儿引到草粮处,打算照料一番,适巧,一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也风尘仆仆地赶到,脸上带著一些急匆匆的神色,喂马的同时,也聊了起来。

  「三州之围解了没?」

  「还没呢!」

  「几天了?」

  「少说也五天了吧!」

  「驻北的军藩一向锐不可当,怎么这次不经久,一下就被围呢?」

  「这次与往常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听说是契丹胡头儿耶律德光领了十万骑兵御驾亲征,兵分三路围堵三州,目前不攻也不打,按兵不动只是围城。」

  「这到底是安著什么居心?」

  「先牵制各方节度使让他们短期无法互相支援,然後再一一破城进去,网罗将相。」

  「京师怎不派人支援呢?」

  「时机不好。旧皇驾崩,新皇才刚登基,为了防止政变,打著调兵遣将的算盘想乘机削去一些节度使的权力,可是,朝廷派近水灭远火的把戏被那些节度使看穿,他们怕丢了军实後反被新皇剿杀,所以两边都互相推托、按兵不动,任北界的边防遭殃。」

  「这契丹胡儿还真是会趁火打劫啊!」

  「就是说……」

  耿毅在一旁听得心焦,忍不住打岔问:「敢问大叔,您们谈的三州是哪三州?」

  「哦!幽、瀛与蓟,其中还属幽州之围状况最剧。」

  耿毅一听,脸色倏地转白,匆忙道一声谢後,二话不说地回到马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心下挣扎著,为究竟该往南或北而矛盾?因为不论他如何选择,都将站在地狱与天界的交叉口。

  他若往南,是柔情似水与天上人间的甜美沉沦,但是终其以生,他难原谅自己,对父亲对族人的愧疚会让他置身地狱之境。

  倘若往北,是战火连天的生死搏斗,他可能未能进城见父亲最後一面,便丧命胡敌手中,让人心绞更甚的是,他与檀心携手同心的日子便要幻灭。

  「可是……你若能生还的话,又如何呢?」耿毅像是在暗夜里见到一线曙光似地问著自己。

  那当然是……千里万里都要回大寺去寻她!

  看见希望後,他也了解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将马牵出来後,掉头往北,急如星火地朝来时路,回奔而去。

  待耿毅风尘仆仆地赶回北界时,五天又过去了。

  情况正如那批商人所述,他回程所经之地,明显地被打劫、掠夺过,数以万计的骑兵师团在城外方圆一里处便扎下营,形成飞鸟难度的精锐攻阵。

  耿毅只得往回退,找一个暂时藏身之处,再将对策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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