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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茉儿狂乱、不知所措地说:“不对!这原本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以为我们有承诺……”

  “什么承诺?”他反问她,话语如鞭。

  “我们已是夫妻,昨夜……”她只想抓住他的心。

  “那是我们之间许多错误中的另一场错,根本不该发生的……”见到她眼中的伤心欲绝,他竟感到心痛,无法再忍,话也没说完,就要拂袖而去。



  “别走!你说过茉儿不许走,茉儿是世上你最想见的人,你忘了吗?”她拉住他的衣服,挡住他说。

  他面无表情地道:“当茉儿是严鹃时,就是我世上最不想见的人,你还不明白吗?”说完,他霍地打开门。

  门外面的任良和小萍跳了一大跳,差点摔进来。

  子峻视若无睹,大步跨了出去。

  任良还愣着时,小萍便气呼呼的踢他一脚,因为她听到部分方才的话,心里有气,奴才就只好代替主人受罪。

  “痛死我啦!”任良哇哇大叫。



  “活该!”小萍骂完就不理他,将他关在门外。

  走进书房,看到主子,小萍顿时不知所措了,因为她的脸色白得没有血色,像中了邪或生了重病,呆呆的,眼神完全焕散。她急着用手抚摸小姐的额头,叫魂似的唤道:“小姐,回来,小姐,我是小萍呀!”

  茉儿转向小萍,突然,眼泪奔流下来,接着便泣不成声,让小萍看了好心酸。

  就在一个时辰前,茉儿的生命还是美丽和欢笑,她活在梦里好久、好久,由天步楼开始,她便无法抑制地飞扬到山顶.岂料一切都只是虚幻,没有美丽、欢笑和飞扬,她狠狠地跌到谷底!

  粉身碎骨!这就是她现在唯一的感觉,一片片难以补缀,

  “小姐,姑爷太不讲理了,我们告诉老夫人去,她一定会替你作主的,你别再哭了嘛!”小萍哽咽地说。

  安慰对茉儿来说都像是朦胧的回音,因为她的脑海里仍回荡着所有子峻的控诉。原来,他恨与严家结亲;原来,她拆散了人家美好的姻缘;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高幼梅……”她喃喃地念着这名字,欲哭已无泪。

  “谁呀?”小萍擦着泪问。

  茉儿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凌乱的被褥。昨夜的恩爱已失去一切真实,像欢宴后的狼藉。

  她可悲到什么都没看透,不是吗?曾经痴情的她,只是肤浅和空洞,她初次体会到,天地原是如此寂寞。

  * * * * * * *

  三朝回门,在严府又是盛事,免不了藉机铺张一番。

  一早,锦衣卫就摆开阵式来接人,虽是有些捂摇,但出自严阁老的命令,若有人敢批评,脑袋准要搬家。

  茉儿盛妆丽服,先拜别公婆。

  几日下来,她晨昏定省,很认真地学做任家的媳妇,但感觉到的却是戒备之心。大家都对她很客气,她像一个借住的外来人,丈夫甚至不归,她不知该如何打破这藩篱,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勉强接受她的。

  坐上马车时,她还担心子峻不出现。幸好,他骑着白马赶来,神情淡漠,没有开口解释任何事情。

  茉儿觉得心痛,也不想多言。十八载的生命,她被迫在三天之内一次认清,想了许多、许多,不管以前的天真是有意或无意,都已不再适用了。

  虽然仍要抹泪,但她学会冷静,并告诉自己,其实她的命运和每个女人都一样,婚后才知道丈夫是圆是扁,嫁好嫁坏,全凭运气,大部分只有认命的份。

  她要当作没有天步楼那一段,不曾认识过任子峻。

  面对一个陌生丈夫,就没有伤心可言,她不但要自己接受,并且要求奴仆回严家时,报喜不报忧,不许透露她在任家所受的种种委屈。

  再见子峻时,她没有哭闹生气、没问他这几日的去处,只说:“我晓得你不喜欢做严家的女婿,但现在仍是大喜期间,我祖母的身子不好,我只求你做到别让她担心就好。”

  她阖上帘子时,下意识的紧咬牙关,有时,她更讶异自己的坚强。

  子峻在帘外,讽刺地说:“我不敢,若得罪了严家,我还有活命吗?”

  他心中自然不悦!因为他从来不屑和严家那些纨袴子弟打交道,如今成了姻亲!却不得不虚以委蛇,真比杀了他还痛苦。

  自从知道茉儿就是严鹃后,他就有种不顾一切后果的冲动,大不了就是一颗人头落地嘛!所以,这三天他都住在像郭谏臣那些好友的住处,不管家中频频催人。

  今天,他本来也不愿意来的,憋了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但奇怪的是,一看到茉儿,她竟如此冷静,没有预想中的吵闹和指责,他的气也就不自觉地消去一大半,剩下的是莫名的虚空。

  他心里清楚,自己仍爱恋着淳化的那个茉儿。

  但严家的茉儿,却是碰不得的可怕陷阱!

  严家的流水席人来人往,一整天都是喧哗热闹的。

  子峻也板了一天的脸,不过,新姑爷向来是以不太笑闻名的,而且听说小姐就是看中他的严肃沉稳,因此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有几回,严世蕃要子峻多喝几杯,他不高兴地拒绝,把气氛弄得有些僵,茉儿急忙扯扯他的衣袖。

  “我喝。”子峻看了她一眼,最后仍乖乖的合作。

  他最受不了的是那些依附严家的士人,小人嘴脸显露无遗,令人齿冷。

  严嵩心里一开怀,又重复地要念自己的名句,“有我福、无我寿;有我寿、无我夫妇同白首;有我夫妇同白首、无我子孙七八九;有我子孙七八九、无个个天街走!”

  “合老福寿齐天,前无古人,无与伦比呀!”谄媚者立刻说。

  “看来,有了子峻这样的孙女婿,我天街还要走好几代哩!”严嵩愈说愈得意,“他此刻入翰林,以后必封大学士入内阁,我和徐大人,定会好好栽培这未来的储相,哈!”

  “阁老家有大小宰相,以后还有小小宰相,您严家专出国家楝梁,上苍也太不公平了,把厚爱福泽全给了严家。”有人马上进言奉承道。

  什么小小宰相?这话太刺耳了,他姓任,又不姓严!子峻双手握拳,再也忍不下这羞辱。突然,有人轻碰他一下,是茉儿,提醒他要稍安勿躁。

  她也真累,坐不安稳,时时得盯着他,怕他惹出事端。若非顾及她的颜面,这虚伪浮夸的场合,他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笙箫吹奏着市坊靡靡之音,戏子唱着俗艳小曲,茉儿第一次由外人的眼光看自家父兄,吃喝玩乐式的放荡、不学无术的门人食客,再加上贪婪腐化的奴仆,确实和宁静简约的任府家风全然不同。

  她可以感受到子峻的格格不入及不屑的心态。

  离家三日,回头看,严家是有许多为人所诟病处,但这是她的娘家,有她的亲人在,一份无法否认的血缘关系,还有磨灭不了的感情。

  逐渐的,她明白子峻对这桩婚姻的恨意。

  终于,子峻有机会告退,去内院看欧阳氏。

  欧阳氏的丹毒未消,又染风寒,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茉儿一见到奶奶,自幼的亲近令她再也禁不住委屈地先哭了出来。

  “怎么啦?是姑爷待你不好吗?”欧阳氏的脸色微变。

  她要告状了吗?子峻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不、不!子峻对我很好。”茉儿扯着谎,“我只是想奶奶,看奶奶又瘦了,心里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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