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震天一听到她用「表姊」来挡他,心里就不耐烦起来,他挑衅地说:「对我来说,差别无几。」
「可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
「我对妳有好感。」他终于对她吐了实。
她愣在桌子另一头,好久都不说话,低垂的眼睫毛上有着一些晶莹的泪光。她没抬眼看他,只说:「我想回去了。」
「我送妳回大街。」
「不用,这里我熟得很。你还是先走吧!」
「敏容……」
「你快走吧!也别回头,因为我不会理你。」
唐震天没想到于敏容对他的态度竟然会这么决绝,也开始懊恼把心里的话说给她听。
但无论如何,天色晚了,他没办法放她一人在此处闲晃。他于是建议,「要定就一起走。妳若不想理我,尽管走在我前头,一到大街人多的地方,我会自动走开。」
于敏容接受了他的提议,包包一拎后,就离座往外走。
唐震天远远的跟在她身后,走上一大段路,一直到她步近闹区,消失在人群后,他才憔悴着一张脸,往反方向走去。
两天后,唐震天整装前往芝加哥,并承诺齐放一旦落脚后,会马上联络朋友,他甚至开口要求齐放多多关照于敏容。
齐放一口答应下来,「会的。我跟她交情本就不浅,如今又添上你这层关系,绝对不会见她被杰生欺负的。」
话虽如此,杰生那样的人、那般的个性,于敏容若从一开始就姻疢i接受他,没打算为自己据理力争的话,她日后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果然,唐震天在芝加哥大学注册上课后不到两个月,齐放来访,住了三天,透露杰生又玩起旧花招,与工作上的男模似有牵扯,单凭流言又没证据,所以隐着不敢让于敏容知道。
自此后,唐震天每隔两周,就会收到齐放的「报马仔」电子邮件。
杰生今天跟这个在餐厅兼职服务生的A男过从甚密;改明儿,则是跟那个在男装店员工作的B男交往;最近分手的则是从事房产中介的C男,身分还不是送件小弟,而是干上经理级的人物。
好在,杰生与这些人的关系都是露水一夜情,他尝新玩罢后,分得干脆潇洒。
问于敏容那个天真的傻姑娘知情否?
齐放这个报马仔的反应是,「当然知道了。曼哈顿就这么一丁点儿大,爱搅局的人又多,即使我没去跟她碎嘴,别人也要去跟她绘声绘影的。」
唐震天再问:「敏容的反应呢?」
报马仔忿忿不平地说:「她完全不领情,还耸肩要我们别多事。她还为他辩驳说,杰生从不跟她隐瞒这点癖好,只要他外遇的对象不是女的,我们这些旁人不必大惊小怪!
「我就不懂,这女人平时凶辣精干得很,一碰上杰生那厮,却像丢了脑筋的花痴,这怎么搞的?」
唐震天这回可要搔头耙脑了,他困惑的问道:「她这样退而求其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问我,我又不曾被爱冲昏头过。」
唐震天闻言,马上质疑朋友,「那佟家那个天才女不算吗?」
齐放马上更正,「那决算我年纪小,不算可不可以?我现在跟你提正经事,你还要我继续报这种没意思的消息吗?」
「不用了。既然敏容能对这样的关系泰然处之,我也就没必要替她瞎操心。」
「好,那我就不传『花边新闻』了。」齐放撂下这样的话,日后与友人联络时,也真的对于敏容的事绝口不提。
唐震天课业吃重,即使有心,也无力去改变于敏容与杰生的生活模式,只能遂其所愿。唯一该做的,是提醒自己——
★他与旁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敏容自觉幸福就好。★
自从母亲把父亲的大名报出来后,唐震天也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他打电话回台湾与城哥报告过突然多出一对双亲的事,因为事出突然,难断他们的出现是福是祸。
城哥没给他出主意,只轻描淡写地跟他问了双亲的资料后,承诺会找人调查清楚。
他将部分论文依时递给教授后,离圣诞节也不远了。
宿舍外刮着五太湖吹来的寒风,雪花纷飞扯弄,扬塞整片校园,平直切来的豆雪打得眼鼻耳朵直叫疼。
地上积雪高过足踝,路已不是路,放眼望去一片银白茫然,可感受不出圣诞卡上晶莹剔透的温馨,他只知道自己冷得全身打哆嗦,吐气成霰,还以为自己神游北极圈去了。
唐震天受够了北国这样冰天雪窖式的折腾,忽地灵机一动,遂奋发图强地裹上一件大衣出门。
一个小时之后,他伛伛而行地从中国超市搬了一大箱的泡面回宿舍,将大衣一脱,「津秋牌」棉衫和运动裤一现,往床上一跃,打算窝在被里睡他三天好补眠,偶尔闭眼冥想敏容的俪影慰寂寥。
怎知好梦难圆,枕头都来不及沾上,就有人大叩其门!
原来是同宿舍中国长春来的大妞,她说:「Dave邢,十分钟前敲过你的门儿,你没应,上哪去了?」
唐震天忍隐不发作,只硬声吐出一句,「下地狱去买面。」
对方显然是一位不爱计较的人,反而关心地问:「在这种天候下!你有没有弄错?」
他仍是不假辞色地应了一句。「没弄错还回得来吗?」
「倒也是……」女楼长打了一个哆嗦问:「外边儿挺冷的,我们进你房里聊聊好吗?」
唐震天环肩挺胸,像个耀武扬威的门神似的堵在门道上,一脸地不欢迎。「我房乱,没整理,恐怕不方便。」
他其实并不排斥大陆同胞,因为时有往来的同学里不少是海峡对岸的高材生,只不过这位女同学过分地发挥同胞物与的精神,有意无意地对他示好,让他承受不起。
因为他观念旧,深怕主动示好的女孩子,只好拿冷言冷语的手段让女孩却步,截至目前为止,成效不错,台、中、港三地大都会来的女孩娇俏,受了他几次钉子戳后,校园里一睨到他的人自动躲他三尺远,就除这位豪爽的乡村大妞肯跟他说些话。
女楼长天性乐观,生来不怕碰钉子,马上表示,「那巧,多一双手帮你打理,你爸爸稍后进来看了也宽心。」
唐震天双眉不禁皱了起来,是她说错,还是他耳朵被冻成重听?「我爸爸?妳确定吗?」
「错不了!他指名道姓要找你,我问过他的来历,说是你爸爸,我这才请他到餐室坐,我还冲了一杯咖啡给他喝呢!他喝纯的,不加奶、不加糖,还夸我泡得咖啡尝起来香。」
等长春女楼长说完,唐震天马上对她道了声谢,夹上一双拖鞋,拎了一件大衣,跨开大步往餐室疾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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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推,餐桌另一头靠窗处,还真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对方仪容方隽,两眼炯然有神,形高约莫与唐震天相同,体格相当,其铁灰色的大衣与厚围巾上还沾黏着一层银白的薄雪,严正的模样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唐震天稍往前跨两步,于桌缘处驻足,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位自称是他爸爸的中年男人,脑里急速地转着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他见过!
并非在照片里,也不是在幼时的记忆里,而是于敏容结婚的那一天,在那间酷儿酒吧里,那位自称在哥伦比亚大学教运输学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