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车子良对岳父坦承心中的想法。
王宝进十分了解地点着头。
“唉──”又是一声叹。“妗娣是被我们做父母的给宠坏了。从小,她要什么我们就给她什么,从来也没让她失望过。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受过挫折、打击,养成了她好强、不讲道理的个性。我们的溺爱使她愈来愈刁蛮,跟同学、朋友的关系一直很不好,朋友愈来愈少的情况下,更形成了恶性循环,她会更坚持她想要的东西,变本加厉的结果,反而造成了她这种毁灭的性格。错了、错了。”王宝进后悔莫及,不断摇头。
车子良闻言不由忆起和王妗娣相处的种种。小时候的她还满讨人喜欢的,可是长大了以后就慢慢变了样,情况就像刚才王宝进说的。毁灭?她的确有毁灭一切的本领,哪怕是跟他同归于尽。那一次她若是自杀成功了,那么他和明葳的未来也就毁了,他将一辈子受良心谴责,永远挣脱不了。然而现在呢?现在这种局面何尝不是一种毁灭?每个人都毁了,毁得更干净、更彻底。
“也许我跟你妈都想错了。”王宝进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一直以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也许你和妗娣可以在婚后培养出夫妻间的感情,你们一样可以幸福地生活在──起,所以我们才会同意促成这段姻缘。”
车子良没说什么,也许他们是对的,如果不是他心里还有一个范姜明葳,他和王妗娣也许真如他们所说的,可以培养出男女之情。
“子良,”王母又说话了。“不管怎么说,你们就快有孩子了,孩子出世以后,情况就会不一样了。你相信妈的话,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看着孩子、想着孩子,你们的生活一定会有所改变的。”想到外孙就快出世了,她兴奋不已。
“可是妗娣的日子有限,有了孩子未必是件好事。”
“这──”王母无言以对,显得有些尴尬。
“子良,”王宝进有了重大决定似的,语气坚定地对他说:“有件事,我放在心里很久了,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他听出岳父语里沉重的感觉,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是关于他和王妗娣的吧?他深表疑惑。
王宝进的老脸上愧疚渐深,他缓缓道出:“其实,妗娣她并没有……”
“宝进!”王母急切地打断丈夫的话,阻止他往下说。她是爱女心切,生恐女婿发现真相之后引起轩然大波,事情将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王宝进大手一挥。“子良他早晚会知道的。”
车子良看着岳父岳母这一来一往,暗藏玄机的互动,心中不由更期待他即将被告知的事了。
“爸,您到底想说什么?”
王宝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妗娣她……她并没有得什么绝症。”
“什么?”王宝进的话像是当头一棒,敲得车子良无法思想、无法言语,但很快地,他身上每个细胞都忿怒起来,他被欺骗了、愚弄了,难堪忿怒的情绪几乎扭曲了他的脸,碍于面前坐的是泰山、泰水,他不便大发雷霆,硬是将难听的话咽了下去。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联合起来欺骗我?”他空洞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子良,你不要怪我们好吗?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王母忍不住声泪俱下。她不知道车子良将有什么反应,他会报复他们吗?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对女儿不利的事?她原就不赞成丈夫说出真相,现在该如何是好?
“子良,我们对你感到很抱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生气,觉得我们做长辈的人居然联合女儿一起欺骗你,很不应该。”王宝进不胜唏嘘。“不过,我也请你试着站在我们为人父母的立场替我们想一想。我们只有妗娣这么一个女儿,为了你,她可以自杀,若她真的死了,我们两个老的情何以堪哪!”他说着不禁也老泪纵横。“我们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可是,你们不必骗我呀!”车子良几乎呐喊出声。
“不骗你,你会答应跟妗娣结婚吗?”王母语带哽咽地问。
车子良哑口无言,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是在另一种情况下,自己还愿意娶王妗娣为妻吗?没错,王妗娣是不该以他的终生幸福为饵,诱他上钩,说什么先跟她结婚,日后便可以跟范姜明葳永远在一起。可是就算他早知道王妗娣根本没有罹患绝症,他就真得能逃脱得了吗?她动不动就寻死寻活的,教他整日提心吊胆,来自父亲根深柢固的报恩观念和压力,在在都容不得他摆脱这桩婚姻的枷锁啊!王妗娣的做法,只是让他在心中还存有一线希望,让他还沉醉在等待黎明的甜蜜梦幻之中,他以为等待终有结束之日,他真正的幸福指日可待。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她的确有毁灭他的能力,他所有的希望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全数销毁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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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年度,费家齐应聘回母校教授西画和西洋美术史。重回教职的工作轨道,纷纷扰扰的事情席卷而来。他在画室和学校之间奔波着,时序已是秋凉时节。
有时,他发觉时间像一条锁练,令人无法挣脱,可是偶尔和范姜明葳短暂的相聚时光,让他不得不承认时间又像一条珠练,使人光华耀眼。不管他的时光隧道有过怎样的传说、沧桑或者变化,现在他驻足之处是他最深深眷恋的。
十月的连续假日,他和范姜明葳抽空做了一次南台湾之旅。
假期不长,他们只能在垦丁和鹅銮鼻稍作停留。去哪里对两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共度一段独处的甜蜜时光。
为了节省时间,范姜明葳决定搭飞机到高雄再换交通工具到垦丁。她事先托朋友帮她买了机票、订了饭店的房间,一手包办这趟旅游的细节。
在凯撒饭店CHECKIN时,费家齐发现她只订了一个房间。
“你只订了一个房间?”进了房间,放下行李,他才瞅着她问。
“这样比较省钱嘛,反正有两张床。”她虽然理直气壮,心里坦荡荡的,但还是躲开他霍霍有神的目光。
他进了浴室。
见他不作声,她悻悻然坐在椅子上。她只是想省些费用,有错吗?他那样子好像很不以为然,他是不是认为她太大胆了,或者说他觉得她是个很随便的女孩?
“休息一下吗?还是现在就出去?”他一走出浴室便问道。
“随便。”她闷着声说。
“我看你是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下好了。”他把她的闷闷不乐当成疲倦了。
“随你便”她的口气更差了。
这一句让他听出些不对劲了,他走近她,悄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不高兴?”
“没有!”
他在床沿坐下,面对着她,端详她涨红的脸蛋,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我的气?”
她是生他的气,此刻他温和尔雅的态度更令她火冒三丈。“你不必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他愣了一下,依旧和颜悦色。“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她狠狠地盯住他的双眼,似要洞察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随便?”她按捺不住,还是说了。“因为我只订了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