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赤兀扬又陷入了回忆里,这一夜,想必又是无眠。
“堡主!”当年总管有要事进屋求见赤兀扬时,竟对上堡主床榻上那小小的身量,脑中顿时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有一刻的空白,不知如何应对。
我的老天爷啊!堡主他该不会是因思念鲁姑娘思念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就连一个才五岁的小姑娘,堡主他都——
年总管的眼阴晴不定地望着赤兀扬,又望一望睡在床榻上的小人儿,脸上的表情写满惊疑。
年总管虽没说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堆话。“你当我赤兀扬是什么人?”
赤兀扬斥责年总管的胡思乱想。
芽儿才五岁,还是个生嫩的孩子,他赤兀扬却已届而立之年,再怎么样都不该、也不会去动芽儿的主意。
“可是芽儿却睡在堡主的床榻上?”年总管又瞄了床上的小人儿一眼。
“她说她怕黑,不愿意一个人睡。”赤兀扬淡漠地解释。
而这会儿年总管则是更讶异了。
芽儿这小丫头只说了一句怕黑,赤兀扬便打开丁他多年的心结,让芽儿主动亲近!哇,这消息要是让府里头的那些姑娘们知道了,只怕一个个都要咬舌自尽了。
这些年来,那些姑娘们各个使尽媚态,但却无法让赤兀扬对她们动一丝一毫的邪念,而芽儿却以一句怕黑,这会儿不只是上了他的床榻,还能抱着他一起睡呢!
年总管偷偷觑着芽儿那张睡脸,想看一下这小人儿到底有何魅力之际,芽儿却霍地睁开眼,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她一睁眼,便急急地转头,看着赤兀扬,灵动的眼波流转在他的身上。
霍地,芽儿咧齿一笑,极尽她讨好之能事地笑着。
“起床吧!别在那里傻笑了。”赤兀扬并没让她那甜美的笑意给勾去心魂,因为,他十分明白芽儿为什么笑得那么谄媚与心虚。
“偷尿床的人还敢嬉皮笑脸的。”赤兀扬训了芽儿一下下,便起身换下身上那件被芽儿尿湿的单衣。
从赤兀扬脸上平静的表情看来,他一点也不像是在生气,但年总管看到这个光景,却觉得头顶飞来一朵乌云。
那是尿床、尿床耶!
“你都几岁了?还尿床啊!”我的老天爷啊!这小姑娘还需要人把屎把尿的,怎么能来服侍堡主?“你这丫头,莫非是存心坑我那袋银子的?”年总管立刻小家子气地跟芽儿计较起来。
芽儿皱着脸,吐出舌头,扮个鬼脸,顺便把她那尿湿的裤子脱下来丢在年总管的脸上。
活该!谁教他要笑话她。
人家她尿床又不是故意的。
芽儿倏地又窝回被褥里生起闷气来。
“堡主,您瞧瞧,这丫头的脾气还挺大的耶!”做错事的人还敢摆脸谱?“堡主,这丫头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让小的来教训、教训她。”年总管马上挽起衣袖,打算好好地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番。
赤兀扬却扯回年总管,要他别动怒。“她还只是个孩子,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她计较?”
赤兀扬没气芽儿的不懂分寸,反倒是帮着她说话。“还有,你待会儿差两个丫头来服侍芽儿洗脸、漱口,顺便将她尿湿的裤子、尿湿的衣裳拿出去洗。另外,这堡里没有孩子穿的衣裳,你出城时,顺便买几套回来。”赤兀扬一一交代道。
年总管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丫头他是买来当奴才还是买来当小姐的啊?怎么这会儿不只另外得拨出两个丫头来服侍这个小鬼头,就连他都得出城帮她买新衣裳?
这事荒谬到简直没有天理了。
年总管不悦地瞪了芽儿一眼。
芽儿正在对他悄悄地吐舌头,扮鬼脸。
正当他们在大眼瞪小眼之际,门外急急传来堡里弟兄找年总管的声音。
“年总管、年总管——”弟兄们着急地大声嚷嚷。
年总管忙出去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那小兄弟用食指比比大厅的位置,说了一句,“这事很急,还请年总管亲自走一趟。”
“什么事很急啊?”年总管跟着那位弟兄走出去,顺口问道。那名弟兄回答道:“咱们堡里来了一个人。”
“才来了一个人,你就这么大惊小怪的?”年总管嘴里直嘟嚷着数落那名弟兄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那名小兄弟却颇不以为然,领着年总管走进大厅。他心想,等年总管看了那人之后,包管他的反应会跟他一模一样。
年总管踏进大厅门槛,背对他们的人儿缓缓转过身。
年总管看到她的脸了。
“我的老天爷!”是鲁含菁!
年总管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记得该去通知最重要的人。
“堡主!堡主——”
这会儿换年总管一路急嚷了。而宛儿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懂鬼城中的人为何一个个看到她,全都是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鬼城的门禁。
外传鬼城门禁森严,要进鬼城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在她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她一路经过五个关卡,没一处关卡盘问她的来意,更没人调查她的身家背景,每一个人看到她,反应全是同一个样,先是一惊,再是一喜,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开,叫另一个人来看她。
宛儿这会儿心理早有准备,等着另一个人看到她时的大惊小怪。
第六章
心 伤
当赤兀扬见到宛儿的那一刹那,一股莫大的狂喜向他的四肢百骸席卷而来。
那是他的含菁。
是他拼凑了五年,急欲想再见到的容颜,而今,她却是如此真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赤兀扬激动地步下台阶,急着要与鲁含菁相认之际,蓦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后蹿出,冲到鲁含菁面前,喊道:“娘——”
芽儿倏地扑进宛儿的怀里,磨蹭着宛儿,就像是小女儿在跟娘亲撒娇似的。
赤兀扬当场愣在原处,不再往前。
他听到当鲁含菁闻到女儿身上的尿骚味时,忍不住又念了芽儿两句,“还在尿床,你连自个儿都照料不好,怎么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进鬼城来,卖身为奴?”
他还听到芽儿天真地回答鲁含菁说:“是叔叔准许人家进城的。”
芽儿边说还边伸手往他的方向比了比。
鲁含菁昂起脸,对上了他的眼。
她朝着他一笑,继而又去看芽儿。
芽儿笑咧了一张嘴,对着宛儿说:“叔叔说让我管他的食衣住行呢!”
“是吗?”宛儿跪坐在地上,顺手打理女儿的发。
她仅用单手便利落地将芽儿的头发梳齐。
而一向好动的芽儿一反以往坐不住的习惯,乖乖地挨在鲁含菁的身边让娘亲帮她梳头,她一边让娘梳着头,一边叨叨絮絮地说了一些有关鬼城的事。
说到有趣处,她们母女俩便笑成一团,那景象犹如一幅画,而这一幅画却是他赤兀扬从没机会享受过的天伦之乐。
原来五年前,他逞一时的怒气,所丧失的便是这些吗?
赤兀扬的目光如火炬般地直盯着宛儿瞧。
宛儿被他的视线灼得面颊生热。
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就这么大刺刺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脸烧出两个窟窿似的,宛儿避开赤兀扬无礼的目光,带着芽儿去找当初买她的人。
宛儿将芽儿当初留下的那袋银子还给年总管,说了一句对不住。“芽儿还小,贪玩又不懂事,这些天来给各位惹麻烦了。”她鞠了个躬,向他们聊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