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取代了谁还不知道呢。”他话里带着些许愤慨。“你是为了我才回去那一趟的,你知道吗?你不会做逆向思考吗?”
她不懂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也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比别人笨。”
“你是磨人精。”
她收下他的责难。仿佛赖定他似地,她又问道:“下星期天我们来钓鱼好不好?”
“好。”他应得无奈。“除了放纸船跟钓角之外,你还会什么?”
“我说故事给你听。”
她已经说过好多故事给他听,但从未提过她自己写的那个有关卓亦尘的故事,他也从不要求她说。
— — —
满右昀渐感惶恐。
自从和韦方协议维持一份既如师生又像朋友的关系之后,韦方的确信守约定。他不再强迫她爱他,虽然偶尔也提出明显的“暗示”,但他不再逼她。
她发现自己开始惦念他。在一种温热熟悉的精神氛围之中惦念他。她捕捉到彼此的心灵相通,从他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之中。
他对她的付出是似水温柔,对她的呵护可邀日月为鉴。满右昀发现自己已无法再恰如其分地掌握对他的感情,对他似乎有了某种神秘的感应。是否她对卓亦尘的感情出现了缺口?
她惶恐,但她不能和韦方讨论这件事。
“九月分你该复学了吧?”曾维特问。
她约了曾维特出来谈心。
“嗯。”
“真受不了你耶,高中比人家多读一年也就算了,大学你也能多读一年,佩服!”
“我比别人笨。”
“少来!我看你是比别人龟毛。”曾维特斥她。“你老爸老妈很辛苦。”
“我爸妈又没怪我。”
“对。他们只是惯你、宠你、爱你,怕了你。”
“维特──”满右昀红了脸。“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算了,我懒得理你。”甩甩头,曾维特问道:“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维特,你会嫁给袁力耕吗?”
“大概会吧。我从高中时代起跟他到现在,不嫁给他我不是亏大了吗?这几年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如果他离开你了呢?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如果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你会接受另一份感情吗?”
“呸呸呸!”曾维特差点当场吐血。“你要不是我的老同学,我立刻就给你两巴掌。”她瞪着满右昀,气个半死。“你是来诅咒我的吗?”
“维特,你跳芭蕾舞的时候好有气质哦。”
“好,我输你。现在骂人都不带脏字了。是韦方教你的吗?”曾维特一掌拍在桌上。
满右昀笑了,笑容灿烂如艳阳。
曾维特看着她,竟发现自己湿了眼帘。
“你怎么了,维特?”满右昀一惊。“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你好久没像刚才那样跟我说话了,你知道吗?我几乎忘了你真正开怀的样子。”曾维特替她感到高兴。“是因为韦方吗?是他使你改变的对吗?”
“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甜美的笑容又回到她脸上。
“只是这样而已吗?”
她考虑了一会儿。“我希望只是这样而已。”
“慢慢来也好,”曾维特似有感慨。“你们前一次就是进展得太迅速了才会砸得那么快,“欲速则不达”这句话还真有点道理。”
“你想过回育幼院看看孩子们吗?他们都很想念你耶。”她换了个话题。
“想呀。不过我现在要上班,忙得要命。等哪天我比较有空的时候再去吧。”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
— — —
“你确定自己还想要跑吗?”
操场边,韦方问满右昀。从前悄悄来等她的那几次不算的话,这是他第三次正式在月圆之夜陪她来。
“为什么不跑?”她生气了,为韦方那一问里别有含意。“我当然想跑。”
“我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他知道她正恼着,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只是希望你慎重考虑我提过的意见。”
她不想回答他什么,索性就这么开始跑操场,开始在心中对她的卓大哥说话。
你还在那里等我吗?韦方说我即使跑得离这一世,也未必刚好回到你的时空,他说的是真的吗?他是吓我的,一定是的。你一定还在那里等我,你也没有变老,我回去之后也一定是现在这个样子对不对?就算我们都老了也不要紧,因为我们彼此相爱。
我好想回去,好想看看你。你看,风就这么吹着我,吹着我的衣衫、我的发、我的脸,可是它为什么吹不干我流泪的眼睛?
我的泪眸在月光下望眼欲穿,我刻骨铭心的爱情在月光下是一幕没有结局的悲剧,我在月光下跑了无数回也跑不完我的孤独。这些,你都知道吗?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右昀!”他喊的同时人已朝她奔去。
韦方早发现她今晚情绪不稳定。前两次都不哭了,为什么今晚又哭了呢?而且哭得比他看过的那几次还凶。她人都还没跑经过他面前,哭声就先传到他耳里了。
才要开口提醒她小心一点,但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不稳便已仆在地上。
“很痛吗?伤到哪儿了?”见她自己又坐起,屈腿埋首膝上,他才稍微放心。
她很用力地甩着头,像是跟什么人赌气似地发泄着,哭得好伤心。
“膝盖疼是吗?让我看看!”他又紧张了。
“不要你管,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回不去的,都是你害的!”她抬起头对着他哭喊,乱发一顿脾气。
他不忍心责怪她的无理取闹,只柔声问她:“我扶你起来好吗?”
“不要。我要坐在这里,一直坐在这里,我不走了。”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平复,依旧气急败坏。
他能怎么办?
“好吧,那我陪你一块儿坐。”
看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满右昀的哭声又大了些,夹着气愤。但她没赶他走。
他不再说安慰的话,她却安静了下来。
风吹干了她的泪。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她没吭声,他于是就开始讲了。
“有个画家,男的,独居在一间大房子里。街坊邻居对他都没有好感,因为他见人都不打招呼,很多邻居都想让子女跟他学画,他却一个学生也不想收。年复一年,他依旧整天邋里邋遢地背着画架独来独往。于是,无聊的闲人开始偷窥他的隐私。邻居一个女的经常躲在他的窗外偷看。有一天晚上,画家房里亮着灯,邻居那个女的从那没有遮密的窗帘缝里,看见一幕令她心惊肉跳的画面:房里一张沙发椅上,坐着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轻女子,画家打着赤膊,只穿了一条短裤,站在女子面前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邻居那个女的立刻找了其他几个好事的邻居前去敲画家的门,画家一开门,见到他们便想挡掉,但一群人已迫不及待地冲进他屋里,只见沙发上有东西被一大块布幪着,有人立刻掀开了布,结果发现布裹着的是一块画板,上面是一幅裸体画,画中人栩栩如生。画家激动地喊着:“不要把布掀开来,她没有穿衣服,你们不能看呀!””
韦方顿了一下,接着又自问自答,道:“你知道画中人是谁吗?是画家死去多年的妻子,他再也见不着面的妻子。”
“你说这个故事给我听的用意是什么?”她又流泪了。“取笑我吗?”
“不,我是心疼你。你比那位画家还痴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