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任意栽赃,扣我帽子,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我哪有布下什么天罗地网,又何来撒手不管、何来解脱之说?”
他甩掉她的手,莫名的恼怒涌塞心间。“你厉害,不管你是什么古灵精怪投胎的,请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他跨大步离开,留下愣怔的她杵在原地。
她用什么眼神看他?
他已经走远了,可为什么那背影会令她觉得如此熟悉?即使她没有戴眼镜,那些和他距离一样远的景物她都看不清,唯独他的身影清晰得教她心悸。
— —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要不然教我怎么帮你?”
从警局领回丹妞之后,韦方带她回她的家中来。
她交了一群坏朋友,一群人深夜在街上游荡时给警察抓回局里问话。
“我虽然跟他们在一起,可是我没嗑药。”丹妞说得急切,似乎很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辅导她一段时日之后,韦方知道她的母亲跟人跑了,父亲也在外与别的女人同居,很少回家,偶尔丢下几个钱给她,只留下这间屋子供她栖身。
“丹妞,你想过要自力更生吗?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应该没有困难。你并不喜欢你父亲,何苦依赖他有一点没一点的供养呢?”
“他是我爸爸就得养我,”她气愤地说:“这是他的责任,我书念不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是拜他所赐。”说罢她又痛哭起来。
“别再哭了。”他哄了一声。
“韦方哥哥,我不喜欢住家里,冷清清的,我好害怕。”她接着便撒娇地央着他:“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
见她语无伦次,分明是搞不清楚状况。他在心中大叹义工难为。不过若不是有她这种迷途羔羊的话,根本也不需要义工了。还好他够成熟,心脏也够强,否则凭她一句要搬去跟他住,就可以让他减寿好几年。
让案主独立是社工处理个案的目标,也是结束辅导的指标。他正朝这个目标努力着。
“丹妞,你听我说,”他耐心地对她解释,“你不能一辈子依赖他人。你看,你四肢健全,头脑清醒,又没什么大病缠身,要在社会上立足并不难。当务之急,
你要先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如此一来你就不会没事胡思乱想,又可以拓展人际关系,让别人认同,再来就是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养活自己,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提高你的自信心。”他专业地分析着。
“可是我能找什么工作呢?”她意兴阑珊。“到餐厅当小妹吗?”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嘛,凭劳力赚钱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要。累得半死又赚不了几个钱。”她一脸沮丧。“我只有国中毕业的学历,想找个坐办公桌的工作是不可能了。”
“想坐办公桌也不是难事,只要你有心向学。”他看她似有期待,立刻要推她一把。“现在有很多学校都在夜间办理补习教育,你可以去报名学学电脑什么的,有了真才实学,要找工作就容易多了。”
“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报名。”
“只要你想学,我来帮你找学校、选课程,替你报名。”
她突然又有了一线希望。“真的?”
“真的,交给我吧。”
— — —
“右昀,你到底怎么了?成天魂不守舍的,搞什么嘛!”
曾维特的课不多,难得在校园里遇上满右昀。两人共进午餐后,在校园一隅的大树底下小坐。
“哪有?”
“怎么没有?你这德性已经维持好几年了,最近尤其严重。”曾维特瞪她一眼,却是一脸心疼。“右昀,高三那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为什么从那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你最爱说故事了,现在不但不说,连小说都不写了。到底为什么么?”
她修了卓亦尘的故事之后便封笔了。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故事的结局。曾维特再三追讨,她索性要她自己想,喜剧或悲剧随她安排,怎么都好。
“维特,你了解心死了是什么感觉吗?”
“不了解。”她看了看满右昀。“你是要告诉我,你的心死了是吗?”
“嗯。”
曾维特沉吟了好一会儿,只道:“你还活着就不能心死。”
午后的冬阳照得两人暖洋洋,谁也没再说话。钟响,曾维特有课先走,留下满右昀继续沉思。
她从书包里拿出小说手稿,再次回忆她和卓亦尘的故事。她视这件事为一种享受,虽然那会令她流泪。
“什么文章这么感人?你竟看得掉眼泪?”
冷不防耳边响起一句,她本能地合上稿子,却在欲将其放回书包时,掉了一样东西在草地上。
韦方蹲下替她拾起,那是夹在稿子里的一张照片。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她一把抢回照片丢进书包里。“那不是你的照片。”
“照片上有我。”
“无意间拍到的。”
“你拍的?”
“不是。”
“为什么随身携带这张照片?有特别的意义吗?”
“没有。”
他觉得她嘴硬得可恨。见她又想拔腿就跑,他根本不给她站起来的机会,扳过她的头,俯首以唇封住那张硬嘴。
满右昀立时一声低吟,似要推拒,又似期待已久。那是她思念已久的吻吗?为何她感觉如此熟悉?卓亦尘也是这样挑动她的舌尖,也似这般珍爱地舔吻她的唇,也似这般狂索……
“你还想骗谁?”他突然松开她。“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望着她犹微启着需索的唇,他轻吐着解脱和得意。
她清醒了,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看看他,又摸摸自己的唇。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抓起书包,她拔腿就跑。
第七章
“韦老师。”
曾维特轻叩着韦方办公室的门。
“请进。”
自从发现向来单来独往的满右昀和另一名女学生在树下谈心之后,韦方千方百计地打听出那名女学生就读西语系四年级,名叫曾维特。
“韦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她靦腆地问。不知自己为何被点召,她跟社会学系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但不知怎地,她觉得他找自己来一定跟满右昀有关,虽然她什么也没发现。
“请坐。”
小小的办公室里刚好只有两张沙发椅,他从办公桌前移开,与她并坐。
曾维持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愣愣地坐在一旁应讯。
“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韦老师有话请讲。”她没敢多看他。这位年轻副教授果然一表人才,难怪有那么多女学生老在背后谈论他。
“你认识满右昀对吧?”他开门见山地问。
“嗯。”她果然没猜错。
他沉吟片刻后,决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约她来的目的。
“我直说吧,我想追她,希望能从你这里打听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哦。”太直接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表情显得十分为难。“韦老师,右昀她知道吗?我是说你向她表示过什么吗?”
“表示过了。”他颔首,一派轻松。“不过我弄不清她的意思,她表里不一。”
“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她心里有矛盾,所以想向你查点资料好去辅导她。”
“辅导?你不是说要追她吗?”
“是呀。可是看情形她得先接受辅导,才有可能接受我的追求。”
原来事关他的个案辅导,那么在办公室里谈满右昀和他的事就显得比较名正言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