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么希望自己跑着跑着就跑回卓亦尘身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没能阻止她这项举动。
没有人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她的父母亲和挚友曾维特不明白,她的心理医生也不明白。
满右昀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因为她不认为有人会相信自己说的一切。只有她的卓大哥相信她。
她一边跑一边对卓亦尘说话,以心。回来之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整夜不能成眠,因为身旁没有他,而她早已习惯被他抱着睡那种安全、幸福的感觉。
考上大学之后,她用闲暇时间完成了小说的最后一卷。删掉霍羽丹的部分完全是出于她个人的私心,在她和卓亦尘相爱之后,她再也容不下霍羽丹了。新添的情节是,卓亦尘报了血海深仇之后,遇上了一位名叫小满的孤女,从而相恋,最后自然是卓亦尘为小满退出江湖,两人成亲之后隐居山林内,过着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她好想他。跑着跑着她又泪流满面,朦胧泪光中浮现他的脸庞,依然那样清晰。手边没有他的画像,更没有照片可供回忆,可他深情温暖的面容却是深刻地烙印在她心中,永世不能磨灭,她会永远记得他。
让我回去吧,回到他身旁,和他相守生生世世。她心中呼喊。每跑一圈她便回首一次,希望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看见他正张开双臂迎接她,等她飞奔进他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她终于面对再一次的失败。她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地停下,缓步离开运动场。
“嗨!”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熟悉得教她不知所措。她稍有踟蹰,但仍继续向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
韦方追上她,和她并肩走着。
她侧头瞟他一眼,发现自己心跳快得离谱。一定是刚激烈运动过的缘故,她这么告诉自己。
“你为什么不再来旁听我的课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失望。傍晚经过图书馆前时巧见她,他就一路跟在她后头,一直等她跑完操场,才上前打招呼。
“没空。”她一直走,速度不曾减。
“你有在夜间慢跑的习惯?”
“没有。”
她的态度不是很好。以一个学生对师长应有的态度来看,她几乎是无礼的,可他并不以为意。
“我不能知道曾经旁听过我的课的学生姓名吗?”
“满右昀。”
他点点头。“你上我的课从不做笔记。”
他用的是肯定句,是故她不必回答。
“为什么?”他用了问句。
“我只是去旁听,随意听听就好,不需要做什么笔记。”
“我可以指控你这是对我的不敬吗?”他话中无丝毫怒意,回想她听讲的情形,他甚至莞尔。她很专心,专心地看他。他几乎被她那专注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他确定她对自己的授课内容是心不在焉的。因为当他幽默时,全班皆捧腹,唯独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对他的课堂笑料半点没有反应。
“你根本不是来听课的,”她没有反应的反应又让他有话要说。“你是来欣赏 “再见。”
她忍了很久,好容易捱到了校门口,见公车正好到站,她朝他丢下一句,追上公车。
— — —
深夜,韦方伏案整理教材。
良久,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有生以来最大的懒腰。电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投射在他眼里,忽地让他心烦意乱。
满右昀?
奇哉,怪哉。他被施咒了,满脑袋里只剩下她的影像。那对深幽的黑瞳里到底藏了些什么,让他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狂扫自己的头发,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喂──”
他只听见一串啜泣声。
“丹妞吗?……好,你别哭,我现在就过去。”
挂上电话,他换了件衣服便出门。
他是社会局的义工,丹妞是他辅导的个案。
当他赶到她家时,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她什么事都只是摇头,一会儿似已安静下来,一会儿又嚎啕大哭,比婴儿还难照料。
漫漫长夜,他就坐在沙发上,任丹妞偎在他怀里,等她累得睡着了,他才离去。
— — —
暂将丹妞的事抛在一边,韦方告诉自己,辅导个案只是义务性的工作,他的正职是教书。
况且,现在他还有另一件正事要办,那就是追求满右昀。在课堂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想接近她、了解她的感觉有增无减。一直以来,想倒追他的女孩不在少数,他却从未对哪个动心过,唯独她满右昀,她牵动了他的情思。
很难接近她,为此,他苦恼不已。她不再来旁听自己的课,让他苦无机会接近她,偶尔在校园中的惊鸿一瞥,她也是远远地一看见他就躲开。
他不明白。课堂上他明明发觉她看自己的眼光中有火苗,她一定也被自己所吸引,却为何又表现得如此冷漠,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不服气。顾不得同事和学生当面的怀疑眼神和背后的窃窃私语,他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对满右昀展开追求的行动。
好比现在,他在图书馆里逮她个正着,硬是在她对面坐下,然后递了张纸条在她面前。
她正想收拾东西走人的动作教纸条上那句话给阻止了,顿时她目瞪口呆,因为他写的那句话──有些话不必我说,你该懂的。
“你是谁?”她盯着他问。
“韦方。”
不,他不是卓亦尘,虽然他和卓亦尘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一样,但他是韦方,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他不是卓亦尘,不是她的卓大哥。
草草收拾东西,她仓皇地离开座位。韦方追上来的脚步声让她加快了步伐。
“你别跑。”他追上她的脚步,一出图书馆大门便拉住她。“跟我聊聊可以吗?只是聊聊而已,我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你一见我就躲?”
“把你的手放开,你这样拉着我,让我很难堪。”她沉声道。
“对不起。”他放了手。“你也让我很难堪你晓得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无聊男子,像个傻瓜似的,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要追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接近你呢?”
“你是老师,我是学生。”
“那又怎样呢?我是老师,可是并不老,我还不到三十岁,追你正好。”
她不知该怎么办,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对话,一旦有了对话,她定会迷惘,就像此刻的感觉。
“你看,你会这样看着我,表示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我──”她闻言不由一惊,立刻低下头。“求求你,你快放弃追我的念头好吗?”她在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为什么呢?那是我的自由,你无权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明白,没有人会明白的。”她不能再对他说话了。“我该走了,再见。”
才一转身,她又被拉住。“又是一句再见你就要掉头离开吗?在你搅乱我的生活之后,你竟想一走了之?”
无法按捺地,她立刻回眸凝视他。他为什么也说这句话?
“我无意搅乱你的生活,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那你去旁听我的课又算什么呢?你那样看我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变得激动。“你布下天罗地网之后就撒手不管,不思善后,那么谁能让我解脱?你倒是告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