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万一他问起,我们就将演练数十递的说词说一遍给他听。别伯!我听说凡是武功高强的人多半长著一颗豆腐脑袋。」她好整以暇反过来安慰伶俐。
「我……我也想稳住,偏偏手脚不听使唤,拼命颤啊抖啊!」
「没出息!嘘……他来了。」她偷偷扯扯伶俐的衣袖。
「你们隶属哪一宫?三更半夜结伴同行,欲往何处?」他顽长的俊影像片轻盈的羽毛飘落在他们面前,拦住去路。
「湛大人,我是伺候十七公主的宫婢,名叫伶俐。」伶俐的小脸蛋堆满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哦?那……这名太监小哥呢?」他左手横搁胸前右手摸著光洁的下颚,若有所思打量著乔装的朱敏,两只点漆瞳仁在夜闾中,舞著兴味盎然的光泽。
「他是服侍万贵妃的新进公公。」万贵圮是敏公主生母,伶俐毫不含糊抢著代答,唯恐敏公主一答腔,甜腻的声音岂不露出马脚?!
「万贵妃深夜派身边的公公找你连夜出宫做什么?莫非出了什么状况,紧急到不能等天亮再处理?」湛云的眼睛始终留连在小太监身上打转,害朱敏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两只手没个安处。
「喔!事情是这样的。万贵妃娘家的太夫人染恙,万贵妃心急如焚连夜派这位
公公出宫探视,又想起太夫人喜欢吃『老京斋』的芝麻研乃卷,担心这位新来的太监小哥不识路,特命我随他一起出宫。」
「这老京斋夜里不打烊?我还头一回听到有人在二更天摸黑去买什么芝麻研乃卷。」他颇不以为然地打鼻孔喷出冷哼。
「湛大人,老京斋的掌柜是我的远房亲戚,我深夜去拍门,他不会见怪。湛大人,您大概也没听说有哪个二楞子会两手空空去探病吧?」伶俐暗地指桑骂槐。
「听你说得振振有词,那么,你们深夜出宫该有万贵妃的手谕吧?」
「我……万……万贵妃一时情急,忘了……忘了给手谕。」刚恢复伶牙俐齿的伶俐这下又急得结巴。
「你叫什么名字?」他转身面对小太监。
「他叫常安,我们都管他叫小安子。」伶俐再度抢白。
「我既是问他就由他回话,你最好闭嘴,乖乖给我站在原地下要乱走动,否则拿你当刺客治罪。」他回头瞪伶俐一眼,撂下狠话。
「喔。」伶俐赶紧识趣闭上嘴巴,听话地杵在原地,动也下动。
「你叫小安于?」他对小安子像猫戏鼠,兴致盎然。
「嗯!」小安子递给他一个讨饶的眼神,做作地从喉头硬滚出粗嘎的闷哼。
「你该不是哑巴吧?」他挑眉朝小安子靠上去,小安子慌张後退一步,他故意一连进逼五步,小安子则节节後退五步,这前进後退无形中跟伶俐站的位置拉开一小段距离。
「我依照你的计画行事,你却拦著我百般刁难不放行,是何居心?!」忍无可忍的敏公主趁伶俐不注意时压低嗓子跟贴近她的湛云发出不平之鸣。
「我只是没想到你太监的扮相这么俊俏,忍不住逗逗你罢了,何必板著脸孔骂人?」他轻掀唇片跟她窃窃低语。
「你!」为之气结的她恨不得一拳打歪他痞邪的笑脸。
「啊?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楚?」他歪著脑袋大声问著。
伶俐闻声引颈关切。
可恶的湛云!该死的湛云!敏公主偷偷在心底咬牙切齿咒骂他。
「啊?你的眼睛飞进沙子?我帮你吹吹。」他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粗鲁地捏住她柔美的下颚,用力之猛险些捏碎她的颚骨,痛得她差点掉下眼泪。
「你给我记住!」趁他英俊的脸孔凑近她的脸颊时,她恨声警告他。
「一粒沙子掉进眼睛也不是什么剐心割髀之痛,干嘛大呼小叫?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气概。」他拿食指很不温柔地揉揉她的眼皮子,满嘴风凉话。
「你活见鬼!我从头到尾连吭都没吭一声!」她在他的耳畔忿忿抗议。
「是么?」他促狭地松开揽住她的手。
骤失重心的她,身子摇晃两下还是稳不住脚步,整个人往後仰……
他见玩笑闹大了,赶紧伸手去抓她的襟口,没想到手掌太大,不小心碰触到她柔软如棉的酥胸。
「啊——」羞愧难当的她将惊呼梗在喉问,瞪大的两颗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
「啊?我……」他为了表示清白坦荡,忙不迭高举双手十指全张,眼睁睁看著她滑稽地跌个四脚朝天。
「你……你这个下流的登徒子!无耻的色胚子!居然……居然伸出禄山之爪轻薄我?」她气呼呼爬坐地上,大发雷霆。
「这……我……天地良心,我不是存心乱摸你的……你的……」他急於澄清却愈描愈黑。
「你还说!」听到「乱摸」二字,敏公主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在夜合中窘得滚烫。
「敏公主,请恕属下粗鲁冒犯,你快起来吧!」这回他学乖了,宛如拎小鸡似的从後面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湛、云!」够了!她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这个得寸进尺的湛云,一再戏弄她,这口鸟气她说什么也吞不下!
气得浑身发抖的她,高涨的泼蛮脾气眼看著就要爆发开来,一触即发的当下
「不好了!失火了!」伶俐惶恐地扯开嗓门喊叫。
敏公主一直提在手上的黄纱宫灯,因她摔跤跌倒被风吹滚开,只见它滚啊滚啊……滚得著了火,烧成一团火球,轰然袭向转角的「漱芳轩」,翠毕剥剥烧了起来,彩梁画栋崇脊飞檐的漱芳轩霎时被熊熊火舌吞噬在火海中。
「快走!快趁乱逃走!你出宫後朝著西方走,我安排妥马车接应,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暂歇。」他不由分说将她推向月华门。
「那……我先走一步。」她小跑两步,怱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压低嗓子说道:「湛云!从来只有我朱敏作弄人,始终不曾遭人戏弄过,今晚,你我的梁子结深结重了!哼!」
说完话,她悻悻然一甩袍袖,跑过去拉著伶俐的手,双双消失在浓浓烟雾中。
「……」湛云像座石雕,睁眼看著侍卫、太监、宫娥忙著提水桶灭火,大呼小叫的嘈杂人声,跟文风下动的他形成强烈对比。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哪根筋不对劲,怎会一看到脂粉不施的敏公主乔装穿著一袭灰色的太监袍服,清秀脱俗的俊模样,竟挑动潜藏在他骨子里的顽劣根性,他玩兴大发,情不自禁戏弄她,要不是这场火来得正是时候,他差点就要因为玩得过火而坏了全盘计画。
救火的水不小心泼溅到他的袍角,他不在意地撇头瞄一眼月华门,继而仰头看著渐白渐亮的天光,他知道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场他跟刘瑾短兵相见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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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微染风寒,改在宁寿宫宣诏上呈奏本的文武百宫。
宁寿宫斗拱檐飞雕龙画凤,朱漆金彩灿烂辉煌。武宗横卧在香檀木龙床,枕著精绣金织龙纹缎枕,闭目倾听大臣的疏谏,袅袅如祥云的脑麝香气不断从龙杨畔那一对栩栩如生的金雕仙鹤嘴里喷出来。
视湛云如眼中钉肉中剌的刘瑾果然乘机上奏弹劾他,刘瑾奏禀:「皇上!敏公主逃离宫苑,臣以为湛大人严重失职,理应接受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