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公主好端端的为何兴起出宫的念头?」
「伶俐说敏公主不满万岁爷欲将她嫁给鞑靼国大汗,所以,趁圣旨末宣诏之前逃出宫,一来可以不必背负抗旨的罪名;二来可逼万岁爷打消和亲的决定。」
「哦?原是这事……」刘瑾沉吟著。
万岁爷要将十七公主朱敏远嫁鞑靼国和亲的消息,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一
向胆大任性的敏公主,的确有胆识为了不满万岁爷的赐婚,逃出宫墙。这……这是个好机会,一个铲除湛云的大好机会。
提起湛云这个不知好歹的一品带刀侍卫,刘瑾就大动肝火。
其实,刘瑾很欣赏湛云的武功以及对万岁爷的忠肝赤胆,忖想湛云若愿意在暗中投效他,对他而言无异如虎添翼。於是,他下惜以酒色财气欲拉拢迷惑湛云,偏偏湛云软硬不吃,还冷冷嘲讽他什么四大皆空,又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断头利斧,对他不假词色。而坏就坏在万岁爷对湛云言听计从,信任有加,他曾多次在万岁爷跟前罗织湛云的不是,反招来万岁爷的一顿喝斥。
既然,湛云不为他所用,留著湛云如芒刺在背,他何下趁这次敏公主逃宫的机会,安排一个计中计,一举将湛云从万岁爷身边抽离,再派人伺机收拾,永绝後患。
「赵五,你很听话,咱家也不为难你。」
「多谢刘公公手下留情。」刘瑾的话听在赵五耳里,像吃了颗定心丸。
生性猜忌多疑的刘瑾把头靠抵椅背闭上眼睛,将整件事情前前後後反覆思量……
敏公主出宫真的只是单纯表达不满,还是另有企图?是不是打算用金蝉脱壳的方式前往安化王的封邑庆阳取回不利他的证据?话说万岁爷派出的密使全遭他暗中派人诛杀惨死,可……万岁爷疑窦既启,应当不会就此草草罢手。
「伶俐丫头有没有告诉你,她跟敏公主出宫後往何处去呀?」刘瑾沉吟半晌,再度开口问道。
「有,伶俐说敏公主向往江南的山光水色,一逃离京师就去游江南。」
「哦。」这的确是敏公主二贝的作风,赵五的回答让刘瑾的疑虑豁然释怀。
刘瑾看著敏公主长大,知道敏公主从小爱玩爱闹,片刻也静不下来,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她就心向往之,还会想尽办法一偿夙愿。她要下江南就得朝南方走,而庆阳在北边,这天南地北完全不搭调,看来是他太多虑了。
「赵五,你答应伶俐的要求么?」
「没有,兹事体大,小的不敢贸然答应帮忙,我请伶俐今晚再跑一趟,听我的答覆。」
「那你决定帮,还是不帮?」
「小的……决定不帮。」
「哦?为什么?」
「小的仔细想过,就算小的斗胆睁只眼闭只眼让她们溜过去,可是偌大的皇城侍卫数以百计,蒙混过我这一关,未必过得了下一关,恕小的说一句犯上的不敬话,敏公主逃宫的计画太天真,注定失败。」
「天真?失败?呵……」刘瑾捣著手帕发出鬼哭神号的狞笑声,接著又说:
「如果咱家插手暗助她一臂之力,你好生掂掂这胜算如何?」
「若刘公公插手,莫说敏公主跟伶俐得以安然脱逃,就算整座金銮殿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被搬定。」赵五逢迎拍马的功夫还真到家。
「呵……瞧你个小伙子,嘴巴涂了蜜似的,说得咱家心花怒放。」拍马溜须之言,人人爱听,就连权顷朝廷的刘瑾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些遭闱的公公由於身体的缺陷,更需要藉由夸大的马屁话来填补压抑受制的心灵。
「小的早听说,人称皇上万岁爷,称刘公公九千岁,您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呵……好说!好说!小五子,咱家若要吸纳你入门下,你可愿意?」赵五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刘瑾下再恶声恶气喊他赵五,而是亲切地叫他小五于。
「有幸跟随刘公公是小的造化。」稳住惊恐的赵五,话愈说愈溜。
「好,咱家要你答应伶俐帮敏公主逃出宫。」
「这……」赵五为难地扯发搔耳。
「你放心,到时候咱家会安排心腹侍卫站岗让敏公主安然逃出宫去,」
「是,刘公公怎么吩咐,小的就怎么做。」
「思!你回去吧!一切包在咱家身上,我会暗中派人通知你怎么做。」
「是。」赵五恭敬作揖离去。
刘瑾跫著步伐靠近烈焰赤红的火盆,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掌,抓起一支铁钳,喃喃道:
「湛云啊湛云!拒绝咱家就是咱家的敌人,咱家对於铲除异己从不手软,你等著吧!很快你就会尝到与咱家为敌的凄惨下场。」
滋……刘瑾将烧红的烙铁猝扔进冷水桶,剠耳的滋滋声伴著冒出的白烟,让阴森的东厂刑房益发酷似森罗阎殿。
第二章
凄风寒夜。
巍峨的宫城一片沉寂,只有风吹梧桐的沙沙声,在黑夜里婆娑低吟。
此时——
两条人影掌著两盏覆罩黄纱的宫灯,顺著石砌小径由远而近。
「站住!什么人?三更半夜下安寝,反在禁宫四处游荡?」眼尖的赵五在大老远就出声喝住这两人。
「喵呜……喵呜……」听见赵五的暍斥声,伶俐赶紧学猫叫,这是她跟赵五约定的暗号。
「是你们?伶俐?」赵五压低嗓门确认。
「小五哥,是我们啦!」伶俐一马当先靠近赵五。
「他是……伶俐,你下是说带敏公主出宫,怎……怎这会儿却带个小太监?」赵五困惑地瞄了瞄身穿灰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嘻!」伶俐跟小太监闻言,不禁相视噗哧笑出声。
「擦亮你的眼睛瞧仔细,她不是太监,是敏公主乔装的。」伶俐好笑地睨他一眼。
「原来是公主芳驾,属下……」赵五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幸跟娇贵的金枝玉叶站这么近说话,一时间慌了手脚,紧张到发胀的脑袋猛想起该对敏公主屈膝行大礼。
谁知他方折腰,马上引来敏公主一顿娇斥:
「此时本宫一身太监装束,不准你跟我屈膝行礼。否则,明眼人瞧见必起疑窦。」
「是,敏公主训斥的是,都怪小的太紧张,一时糊涂。」
「你跟伶俐拍胸脯保证说你已经疏通守在『五凤楼』右掖门的侍卫?」
「不只五凤楼右掖门,我连守在『月华门』的侍卫都一并收买,敏公主只要顺著石径往前定,保证一路顺畅。」
「这……听你这么说,我理应高兴才对,为什么我却觉得胆战心惊?如果戍守禁宫的侍卫这么容易被人收买,那……父皇的安危岂不堪虑?」她蹙锁蛾眉,忧色忡忡。
「公主,先不管这么多,咱们还是快走吧!再耽搁下去恐怕横生枝节。」伶俐连声催促。
「也对。」敏公主赶紧迈著碎步跟随伶俐身後,绕过一弯水榭,隐入柳荫。
眼看著穿过最後一道月华门就可以逃离宫城,敏公主的一颗心因雀跃而怦怦狂跳。
月华门近在咫尺。
「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掷地有声的暍令,让敏公主跟伶俐大惊失色。
天啊!眼看著再定几步就成功了,这平地一声雷的熟悉声音……
是他?
湛云!
该死的!更深露重他不回他宅邸安歇,还跑来夜巡坏她好事不成?
冤家路窄?
不……不会吧?
她不会运气这么背,老跟他狭路相逢吧?!
「敏公主,糟了!听声音看身影好像是……是湛云湛大人!怎么办?他朝著我们走过来了。」伶俐抖著声音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