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同时来到人间的无欲不知道怎么样了?独处时,他总会想起一体同生的伙伴。
还有尚留在天堂的无求,是不是又无聊地四处恶作剧解闷,让凯米耶鲁气得跳脚?
虽然人间有诸多引他好奇的事物,却没有无欲、无求的陪伴,这让他觉得寂寞,尤其是在深夜只有他独醒的时候。
在天堂,没有谁能了解他相无欲、无求,只有他们三人彼此了解。
他心知肚明,自己有太多不该属于天使所有的情绪,常常牵引桎梏在左胸的抚形锁炼,让自己受苦,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能激越到让他左胸疼痛,至今他一直找不出答案。
此刻,左胸隐隐作痛,难受得令他蹙眉。
「还没睡?」
空幽的视野渐渐融入熟悉的身影,他轻缓开口:「妳不也是。」
「我是因为口渴想喝水才醒的。」经过他房门,发现门是开的,却看不见他的身影,还以为他回天堂了,吓了她一大跳。
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去留了?她不知道,只知道直到看见他坐在这里,慌张的心绪才平息。「你在这儿做什么?」
「想事情。」
黑崎兰看着他,眼前的无情少了白羽翅膀,俨然就是个凡人男子,出色的外表,即便身上穿的是旅馆准备的浴衣,也无损他的俊朗英挺。
月光沿着英挺的轮廓,晕开一层薄薄的光膜,形成模糊难辨的残光余像。
不知怎的,黑崎兰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这种感觉像是会传染,连带的让她这个旁观者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以为天使不会有烦恼。」整天呵呵傻笑不是天使的专利吗?为什么在他身上总看不见?「你有心事?因为天堂派给你的任务?」轻松的表情在提到这话题时,很难再佯装快乐。「无情,我说到做到,我绝不会爱上时骏的。」
「我不能一直留在人间。」在天堂,他觉得受制;到人间,却又想回天堂,真奇怪。
「你想家?」
他脸上忽现薄红。「才没有。」话却是违心之论。
「我记得天使是不骗人的。」
薄红渐浓。「我没有。」
黑崎兰差点失笑出声,他的困窘减轻了她的不悦。
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不同于平日的正经严肃,看起来好……可爱!
「妳笑什么?」
她摇头,任由他责备似的目光发出无言的抗议,就是不告诉他。
「黑崎兰!」
「我不介意你叫我兰。」她一脸无辜。夜风吹来,她拉紧身上的浴衣和外袍。「好冷,你不冷吗?」
「天使不怕冷。」
「原来天使皮厚。」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失敬失敬。」
听出她的调侃,无情微恼,「黑崎兰!」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她浑然不把无情的怒气看在眼里,相处日子一久,早习惯他纸老虎似的愤怒。
不习惯的,反倒是他无精打采、若有所思的失意。
初春的寒风再度袭来。「呼……好冷!」
「怕冷就进去。」他自己一个人独处好好的,她来搅什么局?搅得他脑袋一团紊乱,无法思考。
「这种天气适合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她突然转身进屋。
无情看着她瑟缩身子进房,直到她拉上门隔开内外,才转头回复之前独处时仰首望月的姿势。
方才纠缠他的寂寞再度涌上心头,揪痛左胸。
这时他才发现,黑崎兰说话虽然不着边际,却能解除他左胸因牵动情绪而起的疼痛,刚刚她在的时候,胸口平静无恙;而现在,左胸波潮再起,隐隐作痛。
原来,能让他激动到扯动左胸束缚的情感就叫寂寞。
千百年来不得解的疑问终于找到答案--他不喜欢独处的寂寞!
他希望有人陪伴,无欲也好、无求也可以,甚至是--
「无情,帮我开一下门。」黑崎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拉回望月的视线。
她未睡,还醒着,正叫着他的名字。
左胸的疼痛诡异的渐渐收敛、消失,验证了无情方才的推想。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人,所以,左胸的痛楚渐消。
说不上有什么感受,只觉她来得好巧,像场解旱的及时雨。
映在纸门上的纤细黑影,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扯着喉咙直嚷:「你该不会睡死了吧?皮厚不通风的天使。」
好吵的「及时雨」。无情不自觉翻了翻白眼,唇角却挂着淡淡的笑。
「嘿,真的睡死了啊?」不会吧?外面夜寒露重,他真的睡得着?
「我醒着。」懒懒的响应里笑意隐隐。
「那还不帮我开门。」
「妳没手没脚吗?」
「用脚拉得开纸门,我头给你!」
「妳的脾气愈来愈差了,黑崎兰。」他在镜池中观察到的她,可没这么有活力。
「全拜你所赐。」身边有个时常让她出糗的天使,很难不变得易怒暴躁。「你到底帮下帮我开门?」
无情弹指,施法让门开启,这才知道她无法拉开纸门的原因。
黑崎兰手上端着摆有小菜、清酒和两只瓷杯的托盘,朝他绽笑。
「陪我喝一杯吧,天使。」
寂寞,像是见了光的影,再无踪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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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黑崎兰脸上绽现微微酣红,动作也比平日粗鲁些,又为自己斟满酒,爬移到无情身边。
「无情,我要谢谢你。」举杯致意,仰首饮尽,
谢?无情懒懒地抬眸,不懂她在谢什么。
「自从你出现之后,我的生活再也不无聊,相反的,非常有趣。无情,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不,是非常有趣的天使。」哥儿们似的一掌拍上他的肩,黑崎兰顺势滑坐在他身边,靠着他左手臂。
有趣?凯米耶鲁可不会这么想。「妳之前说我不苟言笑。」
「不不不,一点都不。」黑崎兰扳起指头,如数家珍的开始念出他来到人间后所做的「丰功伟业」。
手指头扳得愈多,无情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是在清算吗?已经数完十根手指头又从头再数,连四天前他在百货公司试玩咖啡机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没漏掉。
「妳喝醉了。」才会话这么多。
「醉?」她挺起背脊,认真地想了想。「嗯,真的有点醉。可是偷偷告诉你哦……我从来没有醉过,不对,应该说从来都不敢醉。」
不敢?浓眉挑起感兴趣的弧度。「不敢醉?」
他的身体好暖,难怪不怕冷。黑崎兰挪臀靠近热源,几乎整个人都坐上他的大腿,贴进他怀里。
由于在天堂时,无欲、无求也常如此做,所以无情并不以为意,相反的,怕她重心不稳而栽倒,还出手帮忙调整位置,让两人的身躯更密合服贴,一只手还不忘护在她腰上。
对于他的体贴,微酣的黑崎兰只是信赖地任由他挪动并加以配合,头靠着他的肩,自顾自地啜酒,呵出温热的酒气。
「我有一个大妈,还有一、二、三、四……哎呀,不知道几个小妈。我爸爸除了妻子,在外面还养了几个情妇,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增加……反正以女人的立场来看,他是个下半身不安分到极点的男人。」她顿了下,又灌了一大口酒。「我的亲生母亲是在京都认识我老爸的。」
换句话说,她母亲也是情妇之一。无情推想,并没有多问。
「其实,我并不在乎跟别人说我妈妈是情妇,在日本,这没什么。」她真的这么想,从小就是。「在黑崎家,情妇是可以被接受的角色,我爸目前正名的孩子有七个,流落在外的不知道还有几个。七个孩子中有四男三女,没有一个是大妈生的,但是大妈对我们一样好,没有特别优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