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逯……逯……"她忽然扬声唤起,越喊越大声,越喊越急促,连心跳和呼吸亦都伴随著更剧烈。
软而无力的身子攀在那棵半斜的桃树干上,树身或轻或重地刮撩她,而他的火一般的吻则持续不断地撩勾起她最底层的急切欲望。
树身晃荡,花枝乱颤,一瓣瓣成双成对的桃花儿齐齐跌坠。
如雨似雾般的花朵,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跌坠了,洒落在他俩的周身,形成一晕桃艳艳的绮丽色氛围。
这狂潮似的落花雨,便是她极欲与他一同攀越的,欲望。
朝露湿重,沿着树梢的枝末点点滴淌而下,恰巧,正滴至树旁沉寐伊人的脸面上。
"呃……"她仍在呻吟,身子抖颤个不停。
又一滴晨露,晶莹地摔碎在她的眼睫顶。
曲昕醒了。
眼一睁,这里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没有逯惕之,没有她的那些胡乱妄想……
欸,还好是梦。幸好,她只是作了个令自己羞耻得抬不起头来的绮梦,不,是恶梦。
怎会梦见竟和他……天哪!曲昕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怎会这样呢?
那夜,记得是她驮负着逯惕之一路奔回了将军营,逯惕之伤势堪虑,时而昏迷;时而半醒,昏寐间总不忘喃喃地唤道她的名字。
想当然啦,韩味跟何敝用脚跟儿想也知道他们将军跟曲昕一块儿赴交趾国陵墓内去做什么。只是他们万万没猜到,这受了伤被驮回来的,竟反而是他而非她?
镇关守将伤势严重的内幕自然绝不能让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五个人知道,于是,韩味遂和何敝作息如常。除了逯惕之的那扇房门紧掩着之外,所有一切关乎操兵演练均遵循平时的作息去执行。
至于曲昕……任务虽算完成了,心,却总感觉空空荡荡。特别是一想到逯惕之舍命相救时的那场飞箭,那身艳血,一颗心便好像全被人掏空了似的。
每日每夜,逯惕之在房门内被抢救、被医治,而她则在房门外近乎痴傻地发愣等待。
直至,能等到他脱离危险。没想到,等著等着,竟就累得睡着了。
头疼得很厉害,曲昕揉了揉自己既沉又重的额旁,一边儿揉,眼神遂不经意地瞥过身畔的遍地落桃花。
她猛一抬脸,眼前,果是一片落雨似的桃花林。
桃花……桃花……桃花……一记冷颤打上心头,她正努力追忆起着些什么,那回忆,却都是前一刻才刚想全盘遗忘掉的啊!
"不是真的,绝不可能是真的……"曲昕猛摇头,边逼着说服自己要相信那全都是虚构杜撰的遐想罢了。
摇啊摇的,胸口间一阵寒凉袭击而上。她一瞅,老天啊!居然竟是逯惕之在恶梦中送给她的那锭"醒夜石",它就稳稳地悬在她的颈项上。
这原本梦寐所求的宝石,却在这瞬间,伴随着逯惕之的名字而成为一个最诡异恐怖的巨大恶梦。
可憎的是,她竟然至今都还搞不清楚一切到底是真实抑或幻境?
曲昕气恼得预备一把撩起"醒夜石",手一触,抓来的竟是满手桃花瓣。
"不是说了么,教你别轻易忘了的。""逯、惕、之。"曲昕含气带怒的脸上连一丝丝缅怀的余味也无,她回头,眼光四处急切地搜寻。
逯惕之遂从其中一棵桃树后跨出步子来。
他的脸色虽暗淡,却难掩一抹荡漾于幸福中的神采。他的唇在笑、他的眼在笑、连他的声音都彷佛也在笑……彷佛在笑她呀!
"你……你说,"曲昕起身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扯后才发觉竟也同她一样的松垮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逯惕之仍是笑,但不语。
可曲昕却急得根本受不得半点儿等待的折磨。"你说啊.你一定知道的,是不?你快帮我解掉这心头上的困惑,你快说!""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感觉到什么才最重要。""我感觉——"她倏地往口,怎能告诉他她心底最私密的感觉呢,况且,那感觉极可能只是个荒谬的错觉而已。不能告诉他。
"方才作了一个可怖至极的恶梦。""是么?作梦了,梦什么?梦见我死了?"逯惕之挑挑眉,低头附在她耳边询问。
"不,比这还再恐怖千万倍。""譬如像什么?""譬如像你……和、和……"梦境底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即使是现在再回想,都还能感觉到那股令人发狂的战栗感仍停留在身体里跳跃。
"譬如像是爱人与被爱的感觉、痴狂与愉悦的感觉、享受与付出的感觉,或者,是彼此思慕对方的感觉……"怔怔的眼神紧瞅着,她的心,一击一击的抽搐着。"我只恍然惊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全是你设下的诡计,你一步步设计我、引诱我、陷害我。"一股憎怨的情绪布满全身,有泰半是因为竟被他说中了那困扰着她的复杂感觉。
她害怕、恐惧……却也疯狂地眷恋。
"昕儿,爱情是由心长芽发根,然后慢慢地成熟、慢慢地抽长,就像那锭"醒夜石"也需要涵养它是同样的道理。爱一个人并不可耻。"逯惕之握起她的一双手。
曲昕毫不考虑就甩脱开,眼里凝聚着烧灼般的疼痛,想哭,却干涩得哭不出半滴眼泪来。
"你没有资格再向我说这个字!"她倒退了几步,瞪着他发泄性的狂叫:"你不知羞耻!你衣冠禽兽!你卑鄙龌龊!你伪君子!你……你真过分!""可是,我爱你。"他沉沉说道,不卑不亢,理直气壮。
"啪!"她甩上一记狠辣的巴掌。"你根本是无耻。"沉默良久,俩人都沉默地不开口。
隔了好一会儿,逯惕之才伸掌抚过那道被她打过的半边儿脸,那里,有一道赤红可现的纤掌印,发烫得简直像记烙印。"我说,爱一个人跟被一个人所爱都不可耻。""可耻的是,你竟然耍手段欺骗我,把我的感觉玩弄于股掌间。"曲昕忿忿回道。
"若我有罪,亦不过是同你作了个相似的梦罢了。梦境里,兴许,是你入到我的梦,抑或者是,我擅闯了你的梦吧?""……"曲昕根本已辨不清究竟真伪为何了。
"重要的是,你感觉的是什么?若不在乎,就别在意我说的任何话,管它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若你有心否定,是什么都也不重要的。"逯惕之的表情转了好几遍,最后,终归沉沉地勾出一笑,像在安慰迷途失措的旅者似的,眼神里涵满温柔的感情和等待。
"除非……"他又补述道:"你也爱上了我。""胡……胡……胡说!"曲昕身子一僵,恍恍惚惚的,彷若此刻眼前所有的一切,还又是一场梦里的梦里的梦?
而他俩,就被困在层层堆叠的幻境底。
* * * * * * * *
翌日一早将军营的房门外率先响遍一阵破锣嗓子似的怪吼声。"哎唷喂呀,咱说究竟是哪个大胆狂徒敢在这园子里撒野练功啊?"就瞧何敝一只脚跨在门槛儿上,另只脚则踩在地上抖啊抖的。
他的脚底,正好不偏不倚的踩着几片落花瓣。
"将军啊,咱的大将军,"他抡拳敲起房门,眼睛还没个正经的直往门缝里边儿偷瞧。"赶紧出来瞧瞧您房外的热闹唷!""……"门里没出什么声响。
"也不知是不是咱看花了眼睛,怎的怎么瞧,这园子里的桃花树都像被人打劫了似的?咱说啊……"房门倏忽启开,逯惕之从里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