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妳只要再有一次行为失当的地方,不管二弟是否赶得及回来亲自处理,我都要按照家法惩治妳!」咬牙切齿地吼完这句,看也不看她一眼,费隽淳憎恶地拂袖而去。
震呆了心神的马云盼,让这急转直下的转折给吓傻了思绪,没法儿哭、没法儿笑、没法儿发怒,更没法儿难过,就只是傻傻地,看着费隽淳如狂风卷离;又看着莲妈匆促地跑了进来,拼命摇晃她、摇晃她……但她就是不想回到现实,就是不想……
第八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绿荫阁」里传出朗朗笑声,那是聚集了茵茵、阿梅、秀琼、以及巧芬、巧芳的快乐声响。看来除夕夜没返乡过节的丫鬟们,全在吃饱饭后跑到这儿聊天说地了。
「这么说来,马家那个大少爷可不能随便去庙里拜拜了。」想着脑里的景象,阿梅挂在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为什么?」年幼的巧芬天真问着。
「因为寺庙每逢特别节日都要宰杀猪公啊,万一马大少走进庙里被人当猪只抓去充数,那岂不呜呼哀哉?」
「哇哈哈……阿梅,妳好坏哦。」众人忍不住又捧腹大笑。
「不过,马少爷虽然爱对我毛手毛脚,但我觉得,其实他还算是个好人。」到了结尾,茵茵还是一本正经地替他说了句公道话。
「他对妳那般色迷迷的,妳还觉得他是好人哪?」秀琼难以置信地吐了吐舌头。「茵茵,妳未免太善良了。」
「说实在话,我从小在马府长大,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清楚得很。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冷漠,其实暗地里不晓得做了多少对你好的事情;有些人则相反,一脸的道貌岸然,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坏胚子。至于马大少,撇开他老把我当猎物一般盯着看、乱摸我的手以外,他对我倒是呵护得很,谁若在他面前骂了我,那是自讨苦吃,当然,只除了我娘。」一提及她那没啥心肝的娘亲,茵茵的好心情骤然下沉,不免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阿梅与其它人对看一眼,多少了解到,那莲妈并不疼茵茵;她疼的,反而是那个凶悍跋扈得可怕的二夫人。
「说也奇怪,妳娘怎地比较疼『那个人』呀?」因为不敢直呼她名、也不屑喊她头衔,干脆就用个「那个人」来代替。
「从我有印象以来,我娘就是这样了。」她无奈地苦笑。「或许是因为『那个人』自出生后便没了娘,所以对我娘格外依赖,又会撒娇、又会说甜话儿,还会耍手段,比起我这个不善辞令又笨手笨脚的女儿,也难怪我娘会疼她多一点。」
「只是一点点吗?」阿梅不以为然地夸大脸部表情。「我觉得是好几十倍耶,从妳开始医脚到现在,我也没瞧过她来这儿看过妳。」
「那是因为她得随时服侍在『那个人』的身边嘛。」
「是这样吗?可服侍的工作不都是玉宁姐在做?嗯,可以确定的是,莲妈待在她身边吃香的、喝辣的,同样过着奢侈享受的生活,也难怪她会这么巴结『那个人』了。」她撇撇嘴,不屑地说着。
茵茵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哎呀,不提这个了,提这伤心伤神伤脾胃,怪没意思的,我们再聊些其它的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阿梅正想接话,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庄……庄主!」一声庄主,所有人都紧张地急忙起身行礼。
「都这么晚了,妳们还舍不得回房睡觉?」费隽淳的脸上破天荒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看得每个人一楞一楞地回不过神。
「她们怕我一个人待在房里闷得发慌,所以来陪我聊天。」茵茵也被他的笑容所蛊惑,睁大眼楞楞解释着。
「难怪我刚刚在厅里找不到半个人。」
「那……那是……」
「没事的,妳用不着紧张。」举起手,费隽淳望了下众人。「时间不早了,妳们都回房休息吧。」
「是,庄主。」一个个恭敬行礼后离去。
待人走光后,欢乐的气氛一扫而空,但不知怎地,尽管他适才还挂着异常和善的笑容,此刻,她却觉得他心事重重,严肃的面孔覆着一层薄冰,她有些惶恐、有些不安,这可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徐缓地在床榻边坐下,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反而静默地望着房内某处,似在思索些什么。
「庄主,你怎么了吗?」鼓起勇气,她在沉寂一刻钟后开口问了。
听到她的声音,费隽淳蓦地微微抬眼,几乎忘了自己就坐在她身前。
他不着痕迹地回过神。「妳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嗯,虽然每回扳骨还是痛不欲生,但我觉得玄大夫的医术很好,扎针推拿也没想象中那么痛,前几天他扶着我下床试走了几步路,膝盖的部分已经稍微直了些。」她想了想,神情愉悦地回答。
「这样很好……」他神思不属地点头。
顿了半晌,她皱起眉心,试探地轻问:「庄主……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不,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妳这脚不晓得要到何时才能完全治愈。」
「喔,玄大夫说我恢复的情况很好、很顺利,还说我很会忍耐,换成了别人早嚷着受不了而放弃了。大夫还说,照这么下去,只要再两个月,我便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了。」一谈起自己的左腿,茵茵总是眉飞色舞,开心得不得了,脸上漾满了幸福满足的笑容。
那天真朴实的模样,和马云盼的粉妆妖艳形同天壤!
一样的年纪,不一样的出生背景,竟造就出如此回异两极的性格,费隽淳在感叹的同时,亦不自觉地被她灿烂笑容所迷惑……他不懂,她自小到大的日子过得又悲又苦,何以还能保有如此纯真的赤子之心?
渐渐地,迷惘沉寂为一股凝视,冷漠的眼神燃起一簇火苗,埋藏在黑瞳最深处,他深深看着她,眸光流转过许多隐敛的情感,自制与疏离正一点一点自他严峻的俊容中撤去。
被他这一望,茵茵也像丢了魂魄般傻傻仰望他,长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掐得出水光的澄眸频频眨动着。
当她以为,他或许会慢慢凑过来给她一个吻时,她失望了,他释放了眼底的柔情,却没有放纵自己的理智。
「庄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抿着极度干燥的唇,垂下脸轻声道。
「妳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终于还是问了,他等了这么久,就希望她问他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令自己后悔。」深邃缥缈的嗓音,充满了沉痛。
茵茵神情动容地与他的视线相交。「后悔?」
「妳想知道,我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吗?」
「她……她不是病死的吗?」关于这些传言,她略有耳闻。
他笑,眼中激荡着令人不忍的悲恸。「正确的说法是,她是在那片竹林里,上吊自杀的。」
「啊--」茵茵毫无预警地倒吸一口气,不由得四肢发凉。自杀?
难以置信,那个三不五时就得经过的竹林,曾经吊死过一个人,而自己甚至还在夜深人静时跑进里头哭……难怪,难怪庄主时常出现在那里,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许久,她吐不出一个字来响应,费隽淳艰难而苦闷地摇头,慢慢细诉出藏于心底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