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人全矮了一截,除了蒙贞。
贡永开口道:“爷……”
嵇律淡淡地扫了一眼满脸悻悻然的蒙贞,举手制止了贡永的报禀。
“让他们都回去吧。”
“啊?爷?”贡永见嵇律连问都没问就放人,惊愕道:“爷,您还没问这件事……”
嵇律微蹙眉头,一双睿眸瞟着他。“你非要等我回来处理,不就是要借我的口说声放了他们?至于事情的内容应该不是什么重点。”
被嵇律一语道破,贡永一张老脸腾地涨红。府出这种事其实他有权处置,根本不必惊动到嵇律,留着等主子回来定夺,正因为他私心不想办蒙贞,只是碍于众目睽睽,他得考虑日后处事的公允与带人的公正。
“这……属下……”伎俩被世子一眼识破,他实在汗颜。
嵇律挥挥手,“全下去吧。”
见世子爷不降罪,王母和阿和喜得连连磕头跪谢。
正当他们要退出去时,蒙贞却蹭到嵇律身边。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哎……爷,阿和需要工作,他们家人多,他爹又没法子赚钱……”
“蒙贞!放肆!”贡永急斥一声。
见蒙贞突然来这一手,惊得贡永简直要昏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吗?窃取王府之物、毁损御品这是要判多重的罪啊!好不容易主子不追究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又在惹新麻烦了,她难道不知道世子最讨厌人家拿这种小事烦他吗?
嵇律瞄了一眼扯着自己衣袖的白皙小手,抬眼看她,颇感意外地在那双晶滢灿亮的眸子里头看到了一丝恳求之色。
这么倔强的女孩竟然可以为了帮助别人而丢下傲气,低声下气求他?
嵇律二话不说,朝贡永道:“你看着办吧。”
“是。”
这声嘱咐无疑就是要他给阿和安排个工作了,贡永躬声应了声,领阿和一家子退出屋去。
蒙贞见嵇律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呐呐地道:“呃……谢谢你。”
嵇律感到有点啼笑皆非,她只有在求他的时候称呼他称得最恭敬。他不经意瞧见她胸前一大片油渍,皱了下眉头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哟,我忘了。”蒙贞掏出放在衣襟里的鸡腿。“这原本也是要拿给阿和的,总管一看见我手上的东西后就一团混乱,搅得我都忘了还有这只鸡腿。”
鸡腿放太久,沁得衣襟一大片油渍,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浪费了一件衣服,她已经没多少衣服可以换了。
她还有脸叹气?嵇律匪夷所思地瞧她一身破旧的男装,愈看愈不顺眼。
“把衣服换了。”他没好气道。
“我知道,还用你说!”拎着鸡腿,她转身要走。
她的没规矩让他攒起眉头。她可以为旁人软言相求,面对他的态度却是十万八千里,他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很不是滋味。一种被轻忽,不受重视的感觉冒了出来,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相当陌生。
“我是说,正常的衣服。”他心中蕴起一股愠意,不快地沉着嗓音。
“什么意思?我这衣服不好吗?”蒙贞转回头。
“不男不女的,你说好不好?’’他冷冷地道。
蒙贞倒抽一口气,顿时也被他的口气惹恼了。
他一会儿好说话,一会儿拉长脸,想要跟上他的情绪简直难上加难。
“那你自己呢?阴阳怪气!”她口快地顶他一句。
闻言,嵇律两道浓眉倏地聚拢,一股怒焰陡地窜升。
“你说什么?!”他低沉且危险地问了一句。
“我就爱穿这样,你看不惯就不要看,我又没强迫你一定要把眼睛放在我身上。”
她对危险的敏感度实在不高,更不知道挑衅混世太子的下场。
“可恶!”嵇律暴怒,‘‘唰’’地一声站起来,揪着她纤细的手臂向外走。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从没见过比她更不驯的仆人,他对她的顶撞与不恭也已经不再感到新鲜,毕竟是一呼百诺习惯了,她挑衅的次数一多,他就受不了了。
“啊——”蒙贞低叫一声,手臂被鹰爪似的手指箝住,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走。“你干什么?放手!”她大叫。
嵇律丝毫不理会她的叫声,朝仆人住屋大步走去。
“你抓得我痛死了!你没听到是吗?快放开我!我早就说了嘛,你的情绪阴阳怪气,谁知道你现在又是那根筋不对了,你生你的气,干嘛要把气出在我身上!”她一路叫骂,还用手指去扳箝制她的大手。像钢条般的手指连动都没动一下。
蒙贞的声音愈大,嵇律隐在夜色中的脸色就愈阴鸷,下手的力道也愈来愈重。刚开始她还只是穷嚷痛。到最后她的手臂真的被掐出了一圈瘀血。
嵇律抄快捷方式挟持她穿越一处园子,来到一排小屋前。
“你的房间是哪一问?”他低嘎的嗓音融着沉怒。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语音刚落,她随即“哎唷”哀叫了一声,嵇律毫不留情地朝她纤柔的手臂施力,痛得她整张小脸皱了起来。蒙贞眸中开始蓄起了雾气,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觉得心灵受到创伤。
他如此粗鲁地对待她,全然不在乎她自尊心会受伤,还不是因为她是个下人,一个身份卑微,无足轻重的奴婢,高高在上如他,并不需要特别去关照一个奴婢的感受。心酸、难过、怨怼在她心里逐渐泛滥起来……
嵇律看到了她眸中欲滴还忍的泪珠,却不为所动,他冷酷地觑着她道:“痛吗?痛就告诉我哪间是你的屋子!”蒙贞选择了沉默,一对漾漾水眸倔强地瞪视他。
这是一种无言的挑衅。
嵇律下颚绷得死紧,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尽诉他此刻恶劣的情绪,但是他的嗓音却转为阴柔,低低地在蒙贞耳旁道:“别怪我没给你留面子。”
说罢,他松开她的手,大吼道:“舍监是谁?出来!”
这一叫,原本大伙都休憩了的寂静屋舍,已经有几间亮起烛灯。
蒙贞见状,急嚷:“别……别这样。”她不情不愿地指出她的屋子。
“哼!”嵇律举步走去。
此时睁着一双惺忪睡眼,随手披着一件外衣,胡乱趿着鞋子的女舍监胡嫂已经走出来了。
“啊?世子爷?”她惊讶从没出现在这里过的嵇律竟然会在深夜里出现。
嵇律回眸一瞪,“没你的事,回去睡你的觉去!’.
没事被人从床上喊起来的胡嫂,傻眼地呆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着主子大步踏进蒙贞的屋里。
世子爷和蒙贞?胡嫂睡意一下子全没有了,整个人清醒过来,侧着耳朵对着蒙贞的小屋仔细聆听。
“把你这身衣服换掉!”嵇律霸道地下令。见蒙贞杵着不动,他干脆走向屋子里唯一的一只柜子,用力拉开抽屉,动手丢出她的旧衣服。
“喂!你干什么!”蒙贞冲上前制止他。“这是我私人的东西,你无权动它。”她怒叫道。
“是吗?”嵇律冷冷地挑起一道眉,漂亮的唇角噙着嘲弄的笑弧。“我不知道在这王府里,竟然还有我不能做的事!”
蒙贞娇弱的力量根本无从阻止他的举动,见他肆无忌惮地翻她的衣物,她气得跺脚,“你!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霸道!”
嵇律低头丢给她一个邪魅的笑容,讥讽道:“恭喜你,总算认识我了。”豁达不羁的放浪调儿完全显现在那张英挺过了头的俊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