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色微露曙光时,他解开她的穴道,无声地离开小屋。
他以为没有人发觉的行踪,却被隐在树丛里的俏影看得仔仔细细。
方语柔知道嵇律一连五天,天天在深夜进入蒙贞的屋里,直到天快亮方才出来。
她比他早来,也比他晚走,屏着气息天天看这一幕上演……
嵇律竟然对一个婢女如此用心,她花在他身上的十年感情到底算什么呢?
老祖宗拉着蒙贞坐在身边,半心疼半责备道:“你这丫头有什么想不开的,来告诉老祖宗一声不就得了,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
这丫头怎么跟嵇律一个脾气?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要点来。
见蒙贞低头不语,她遂又道:“像现在,有空就来瞧瞧老祖宗,陪我说话解解闷,什么烦人的事都没有了,不是吗?”
“我知道了,老祖宗。”
“你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昨天派人送过去的血燕窝有没有吃?”
“有。”她点头,“老祖宗,血燕窝是珍贵补品您不要再送给我了,自个留着吃吧。”
“傻孩子,省那点燕窝干什么?赶快把身子调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她们正说着话,蒙贞突然听到门外丫环喊了声:“世子爷,您来了。”
蒙贞心底一惊,恰见嵇律跨进门槛里,他乍见到蒙贞也是微微一愕,随即绷起脸来。
“哼!原来你的身体好了,可以到处串门子了?”他一开口就是浓浓的讥诮味。
蒙贞悄悄挪起身,站到一旁去。
她现在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知道在主子面前,她是没有座位的。
老祖宗不满道:“是我叫蒙贞出来走走,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嵇律瞧蒙贞一径垂眼敛眉,始终不瞧他一眼,心底不禁燃起一把怒焰。
他眯起眼冷睨她。“你是伤在手上,还是割到了舌头?我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有功夫在这里闲嗑牙,干脆到我那里侍候去!”
他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让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底宛如秋风刮过一般,难过得瑟缩起来。
他果然一点也不关心她,不说没有来探视过她半次,就连现在见了面也没有一声问候,有的只是难堪的带刺话儿,听得她又悲又苦。
她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点头。 “好,我马上过去。”
嵇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蒙贞心酸地默默跟在他后头。
老祖宗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朝他们背影喊了句:“贞丫头的手还没好,你不要太过份了……”
不知道嵇律有没有听到,纵使嵇律听到了也不会理会的。
她瞧着早就走得看不见人影的门口,突然笑了起来。
嵇律的冷,她看了十年,真是受够了!蒙贞一来,倒把他火热的本性引出来了不少,瞧嵇律几度濒临失控不都是为了她嘛,老祖宗笑得很开心,这丫头还真有办法。
在书斋里的蒙贞一点也笑不出来。
嵇律一进门后,就坐在书桌后,闷不吭声看他的书,连理都不理她。
她站在一旁,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他不是要她来侍候的吗?好吧,既然他不出声,那她就自己找事做。
她转眼瞧瞧四周,这里擦窗子的有擦窗的丫环,抹地的有抹地的丫环,和她初来乍到时所看到的一样,一尘不染。
那……就把那排椅子排一排吧……
她走过去,动起手来。
嵇律觑眼瞧她挪那些笨重的黑檀椅,愈瞧下颚愈绷,愈瞧心底愈气。
他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以前她的心思根本不必费神去猜,她的表情会自动告诉你,她的反应向来直接而且立即,面对她永远不必伤脑筋,这正是与她在一起时感到舒服愉快的主因,但是他现在却完全看不透那张封闭的脸孔下,究竟隐藏些什么心思。
她难到不知道自己的伤口还没愈合吗?他曾解开绑在她手腕上的棉布条,那伤口很深,短短几天根本就好不了。
可是她现在却在搬重物折磨自己,可恶!嵇律在心底恨恨诅咒一声。
她为什么就一定要故意激怒他?明知道他会不忍心,却还故意这样做!
她简直就是在找碴!
好,既然要这样折磨自己,就干脆让你做个够!
嵇律铁青着脸,突地起身,大手一推,将砚台笔架纸张等物悉数推落地上,唏哩匡啷的声响立即让蒙贞惊愕地转回头。
嵇律俊容如霜地一指地上。“把这里处理干净!”说罢,长挂一甩,走了出去。
他是故意的!
蒙贞蹙眉看着凌乱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宝,懊恼地走过去,心底明白嵇律故意在折磨她。
他为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没来由的酸楚又从心底涌上来,她吸吸鼻头,强压住那阵伤悲。
蒙贞自嘲地告诉自己,何苦鼻酸呢?她只是个丫环.主子叫她做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从砚台里洒出的墨汁喷得桌子地板一片狼藉,她无奈地叹口气,到厨房打了水回来,可是黑色的墨汁一下子就把刚提回来的水给染黑了,她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换水,一遍又一遍地擦着……
嵇律跨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纤柔的身影跪在地板上来回抹着墨污。
当蒙贞把手伸进盆里搓抹布时,卷高的袖子让他赫然瞥见她手腕缠的白棉条沁了一片血渍……
当下他好像被人朝胸口狠狠揍了一拳,整个心脏都抓揪了起来。
“该死!”
他大步来到她身边,吼道:“不要做了!”
蒙贞没理他,还是低头继续做她的擦拭动作。
嵇律猛地一把攫住她没受伤的手臂把她拖起来。“我说不要做了!你这该死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听到!”他怒吼。
“啊?”蒙贞身子一栗,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凶。
看到他紧绷的怒容,她的倔脾气也进上来了。“我还没擦完。”她抬头仰视他刚毅的下巴。
“我叫你停下来!”他的眸底快喷出火花来。
“是你自己叫我整理干净的!”她毫不示弱地顶回去,同时看到了他绷紧的腮边开始抽搐。
“标准是我订的,我认为够干净了。”他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还要再擦!”
“你有胆就给我试试看!”
他们两人在彼此的黑瞳里看到了自己的怒容。
“唷,我说你们主仆二人干什么大眼瞪小眼的?”方语柔笑着出现在门口。
她的出现适时解救了他们紧张的对视。
嵇律转身面对方语柔,原本的怒容顿时一变,笑容可掬地迎向她。
“语柔你来了?”他柔声道。
“怎么?你在训下人?”
方语柔的话听在蒙贞耳里又是一刺,她怎么老是认不清自己是个下人呢?
“蒙贞做了什么,惹你生那么大的气?”
“没什么,一个下人而已,不用理会。”他温柔揽住语柔往里边走。
蒙贞心头又被刺了一下。
方语柔娇笑道:“我带来了炖了一下午的桂糖莲子,刚好让你消气退火。”
“是吗?”他落座,方语柔将一匙莲子送进他嘴单。
“嗯,好甜。”
“是吗?会不会太甜了?”她忧心地瞧着嵇律的反应。
“你也吃吃看。”他将一匙莲子送进自己口中,随即大手一带,方语柔娇喘一声,整个人跌坐在他膝上。
嵇律亲呢地抬高她的下巴,将口中莲子喂进她小嘴里,而后肆无忌惮地当着蒙贞的面,热吻起方语柔。
“怎么样?甜吗?”他许久才放开她。“是我的吻甜?还是你的莲子甜?”
“你……”方语柔喘着气息,羞得俏颜红晕。“还有别人在……”她嗔睨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