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城门缓缓关上,敌军紧追不舍,与来不及逃进门的兵队厮杀,隆隆巨响里,阮冬故直接跃下数层阶梯,奔到王将军面前,大喊道:
「你做什么你?自己人还没进来啊!」
「阮东潜你这个混蛋!你献的好计策,这一次,本将军非将你就地法办不可!看看你做的好事,让军队将士惨死在你手里……就算有东方非保你都不成了!」王将军回头大喊:「快关!」
阮冬故闻言傻眼,而后咬牙切齿,一鼓作气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大人!」凤一郎连忙从她身后要拉住她的双臂,她的力道却惊人得可怕。
「王丞,你还是个将军吗?你要除掉我尽管来!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人的性命?你好大喜功,我给你功劳,你不是专才,凤一郎可以辅佐你啊!」她受够了,京师派来的人,跟其它抢功的朝官没有什么不同!她可以退回文官的位置,将已有经验的怀宁跟程七归纳军队里,一郎哥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只要他肯听只要他肯听啊!
战事会拖延至今,到底是谁害的?一连吃了败仗,死了多少人啊!这一次,明明他答应依着一郎哥的奇袭之计,声东击西,一鼓作气再灭敌人的十万粮草,尽快结束战役。结果呢?结果呢?
他搞他的把戏,狼狈逃回来就算了,还要借机算计害死她的人!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啊!要是一开始,就杀了这个人,就杀了这个人--
「冬故!」凤一郎大喝道:「妳要掐死他了!就算他死,怀宁也回不来了!」
阮冬故闻言,怒吼一声,其声淹没在隆隆巨响里,她双目通红,猛然松手,任得王丞跌下地。她终究被自幼的观念紧紧束缚,无法私自地杀人!
「冬故!」凤一郎从她身后抱住她,怕她有意外之举。
她咬牙,厉眸瞪得王丞好心虚,她又看向即将关上的城门,外头黄土飞扬,还有她的兄弟在作垂死挣扎,城门一关,纵然他们有心想活,也是死路一条了。
突然之间,她利落地挣脱凤一郎,翻身上马。
「冬故,不要!」
阮冬故回头轻笑道:「一郎哥,幸亏当年咱们三人结义,你没允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明年你要记得,在我跟怀宁的坟上送饭来,别上香,我讨厌那味道。」
「城门一旦合上,不可能再为外头的将士打开。」他哑声道。
「我知道。谁要开了,我也不允。」
凤一郎拳头紧握,沉声说道:「妳忘了妳还有个东方非吗?」
「哈哈,一郎哥,你跟怀宁都是孤儿,将来你响应康府里,我陪怀宁,你们谁也不寂寞了。」她想了下,潇洒地笑道:「东方非啊,将来你要见到他,告诉他,我欠他一个承诺,如果他不介意,再等我个十八年吧。」
「这里的人,还需要妳,怀宁不会怪妳的!」
她心意已定。「一郎哥,我阮冬故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有阮卧秋这样的大哥;最感谢的就是我有你跟怀宁,你们陪着我走过这场风雨。现在,轮到我来陪怀宁走最后一程了。」
「等一下,我跟妳走!」凤一郎要抓住她已是不及。她快马一鞭,硬是在败兵之中挤出一条小道,趁着城门关上的剎那,侧身策马出去。
凤一郎毕竟是文人身躯,即使极力逆挤人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扇分隔生死的巨门紧紧关上。
一出城门,黄烟狂沙几乎掩去她的视线,地上尸山血海,全是自家战士,她咬牙,军兵交战本有死伤,但无故枉死,她心痛如绞。
在旗号交杂、枪刀混闹之中,她瞧见被王丞遗弃的弟兄约莫上百,正在垂死挣扎,被逼到城门之下,不得前进,退后无门,必死无疑。
她弯身抢过敌枪,一踢马腹,直逼她的亲信。她是个傻瓜,是个傻瓜!不管她怎么拼了命,终究还是要牺牲她的亲信!
不知何时,跨下马死于乱枪之中,她顺势滚落地面,吃痛地挨了几刀。她也不遑多让,挥枪相向。
「冬故!」怀宁见到一名平民服饰的少年在乱阵中厮杀,已有错愕,一见那人是谁,他简直傻眼,疾步冲杀上前护她,与程七带领的几人,急速退后。
「妳疯了妳吗?」怀宁难以掩饰震惊。
阮冬故见他一身重伤,血流如注,她不但没有愁容满面,反而哈哈大笑:
「怀宁,咱们今天算是同命了!」
「妳疯子妳!」他咬牙切齿,满口鲜血。
她仰头大笑,随即正色说道:
「我跟你兄妹之情,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我带程七他们出来闯,不是要他们莫名死在朝官的勾心斗角之下,是要他们凭真本事往上爬。程七,这一次算我对不起你们了,等下了阎王殿,我再赔罪吧。」
程七脸色苍白,即使在厮杀中也不禁呆了一下。他跟的人,是个女的,搞了半天,他是为一个女人死的啊……
「糟了!下头见吧!」阮冬故终究放不下城门后头百姓的性命,她身无盔甲,脚速极快地奔向城门,大喝一声,阻止极力冲撞大门的巨树。
她用尽全力一压,数十人抬起的巨树,剎那被她一人抱起,横打向敌军之中。
怀宁跟程七见她毫无防备,同时奔前护住她的前后。
「好像死了,也不会很可怕嘛。」程七失笑。下头见?说得这么容易,好像一眨眼,大伙再来聚一块喝酒吃饭。多亏有她,之前还觉得自己死得真不值得,像头丧家犬,现在勇气可是百倍了。
她的力大无穷,在敌我军队之间泛起阵阵涟漪,好像有人在喊着她是断指程将军,她听不真切,只一味向前冲。她的知觉没了,听觉也没了,身边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她也不清楚。她太习惯往前冲,每回善后的不是一郎哥就是怀宁,这一次,只留下一郎哥,他会怨她,她知道;而东方非……
真是有一点点的遗憾啊,真的有点遗憾她的未来不会有他了。虽然她不是十分明白男女情爱,但也感觉得出东方非在她心里的定位,绝不像一郎哥跟怀宁一样。那日在七里亭,她有机会拒绝他的喂酒,却任他在众目之下碰触她的唇……
真是可惜了。她好像还有许多事没有去体验过呢。
长刀滑过她的颈边,她不躲,她张嘴大喝,只知自己发出声音却听不见,巨树被她扫进敌军之间。
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什么,她还是没听见,接着她整个人被怀宁拉进他怀里,她一怔,察觉他的身子猛震一下,她低头缓缓看着他胸口的箭血。视线突地被他肩头后的动作吸引,前后不到眨眼工夫,她迅速翻身挡到他的身后。
「阮冬故!」怀宁手脚已无她的灵活,不及护住她,就见长箭破空而来,先穿过她的身躯,他必须卯上最后一口气才能稳住两人被震退的身躯。
「怀宁,一人一箭,算公平了。我跟一郎哥说过,咱们师父学的是旁门左道,我迟早破他的局!没道理你要为我死的,我这条命也是你的啊。」她哈哈笑道,笑声沙哑略嫌无力,但仍是十分有精神地注视前方。「谢谢你了,怀宁,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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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惊醒。
东方非翻身而起。
「大人?」门外青衣一听动静,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