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被别人掌控的感觉。」他的话隐约带着狂妄的意味。
我也是--方水宁在心底默默说了声。
自从遇见他之后,她的生活一切都走样了,宛如脱缰的野马,让她有种随时会被摔得伤痕累累的预感。
她实在怕极了那一夕之间全都落空的感觉啊!
车内再度陷入冗长的沉默里,只听得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方水宁突然记起什么,猛然一抬头,才发现公车站已经从窗外飞逝而过。
「你错过公车站了。」她有些紧张的惊呼道。
「我送妳回家。」
他神色自若的操控着方向盘,往前一路奔驰,显然早巳打定了这个王意。
她以为,依他霸道的个性,会不会突然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一路忐忑,直到熟悉的公寓慢慢出现在眼前,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的失落。
「明天见!」
留下性感迷人的一笑,他俐落的将方向盘一打,迅速驶出了小巷。
再一次地,她被关拓的捉摸不定给弄糊涂了,而她当然不会知道,善于算计的猎人,早已经部署好下一步计画。
这场雨,绵绵密密的下了一整晚。
隔天清晨,方水宁没有忘记提醒自己带伞,但才一踏出阳台,却发现窗外竟是晴朗的好天气。
把伞放回伞架里,她背起皮包步下公寓楼梯。
锁好大门一转身,却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给吓了一大跳。
「早安!」清晨的阳光下,他的笑容看起来清新迷人得像颗朝露。
她知道用朝露去比喻一个这么英气焕发的男人,实在很不恰当,但是站在阳光下的他,却耀眼得仿佛会发光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水宁楞楞看着他,有几分不知所措。
「我来接你一起上班。」他答得理所当然。
「你不必这样。」她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无所谓,反正我顺路。」
他潇洒一笑,眼前的他看起来不像企业总裁,却反倒像是个邻家大男孩。
「快上车吧,否则车子就要塞到阳明山了!」他意有所指的往车后一瞥。
她这才发现,他的车子把狭小的巷子给堵死了,后面大排长龙的车阵,已经延伸到不知第几条巷子外了。
方水宁骑虎难下,只好乖乖上车。
正值上班时间,络绎不绝的车潮让车子走走停停,即使车子里流泄着节奏轻快的音乐,却仍驱不散空气中那不自在的气氛。
方水宁看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而干净,关节的地方却隐约布着一小片瘀紫。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晚上,他为她挥出的一拳,以及那个印在额上,仿佛还隐隐发烫的吻。
她急忙低下头,看着自己无措紧绞的双手,第一次发现这条路这么长。
「总裁--」许久之后,她终于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的表准时,应该还不到上班时间。」关拓故意看了下腕表,笑容迷人无害。「我不介意妳直接叫我的名字。」
「总裁,我不想让彼此的关系复杂化,以后也请您别再这么做了,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她依然坚持划清两人的关系。
「不想欠任何人人情?这就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原因?」闻言,他的眉心紧蹙起来。
「不完全是。」她的回答含糊,却语重心长。「但总裁跟秘书之间,是有段很远的距离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难以亲近?」
「不,我只是认清事实。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该有交集。」方水宁轻轻摇头,态度逐渐软化下来。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顾忌些什么,但我希望你明白,男人跟女人之间只有爱与不爱的问题,没有所谓的身分与距离,懂吗?」关拓定定凝视着她。
方水宁紧咬下唇沉默不语,但他的话,却已字字敲进心坎里。
他为她做的太多了,多到让她惶恐不安、让她有罪恶感,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无力回报他的这些好。
有句话说:对人适度的好会让人心存感激;但太好,却会成为卸不下的负担,直到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方水宁相信,她曾经破碎过一次的心,承受不了这种温柔。
看着她脸上轮番闪过的复杂情绪,关拓知道她已经被逼到极限了。
「我不知道过去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是,若因为曾受过伤害,就把自己封闭起来,那道创伤怕是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他残忍的挑开她的伤口。
原来--她早就彻彻底底被他看穿了!
方水宁愕然望着他,只觉得心口刺痛难当,眼底涌起的热气完全无法压抑。
在泪水落下之前,车子及时抵达公司大门口,她一扭头,拉开车门就往下跳。
他是真的把她逼到绝境了!
看着她匆匆飞奔而去的纤柔身影,关拓突然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他是不是太残忍了?所撒下的网成功的困住了她,却也伤得她鲜血淋漓。
该丰收庆贺的一刻,他却为她感到心疼。
是谁伤了她?让她决绝到不惜用重重的防卫把自己的心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更拒绝任何一丝关怀与温情?
这种怜惜的感觉,真只是单纯的征服欲使然吗?
那个急着逃离的身影没有给他答案,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解释。
这一刻,连心底那道清楚划分的界线也模糊了。
第六章
位于台北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饭店里,正进行一场年度聚餐。
里头清一色是关氏集团总公司的员工,上千人的规模,让偌大的饭店充满人声笑语。
但在这热闹的气氛下,唯有一个白色身影心不在焉的静坐一旁兀自沉思,好象四周的欢欣喧闹都跟她无关。
身为集团总裁,关拓自然是这场聚餐的重心人物,但生平一次,他却在这种重要的场合里分心了。
一整个晚上,他就这么远远观察那抹独坐的身影,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她。
在这样一个喧闹的场合里,她的话依然不多,只除了跟殷芳琪偶尔的简单交谈外,淡然的表情像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他知道她在刻意躲他,每当她发觉他的凝视,就会立刻调开目光,完全拒绝跟他有眼神上的接触。
他不得不承认,方水宁是他遇过、最具难度的挑战。
她的心结太深、防卫太重,好不容易打进她的心房,却在他一次错估情势后,让她又再度退回自己保护的壳中,好似这样才能不受任何伤害。
突然间,她背着皮包站了起来,像是准备提早离开,但他立刻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
望着她以出奇缓慢的步伐走向门外,他也不露痕迹起身越过一片喧闹,跟上她的脚步,不顾自己还得坐镇掌控这场聚餐。
才踏出饭店,关拓立刻发现她正一手捧着腹部,弯身倚在圆柱旁,一头如瀑的长发形成一道美丽的弧度。
观察力向来敏锐的关拓,从她紧绷的姿势立刻看出些许端倪。
「你怎么了?」
身后陡然传来的声音,让方水宁蓦地一惊,急忙忍痛起身掩饰。
「没-一没事。」她竭力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转身就想快步离去。
「脸色这么苍白还说没事,说,哪里不舒服?」关拓一个箭步挡住她,以难得严厉的语气命令道。
在他霸道的逼视下,她才勉为其难的吐出一句。
「只是胃有点不舒服。」
关拓看着她额上冒出的细小汗珠,及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清楚这绝不是「有点」不舒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