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陶然轻轻地唤了声,好像过去这六、七年的空白不曾存在,对于这个表 哥的出现和存在,她虽有些诧异,倒也安然。
尽情从手中的食谱中抬头,这又是一个证明他是怪人的地方,他在车上认真阅读的 不是小说,不是畅销书,而是食谱。“你还在想?”
“对啊!”陶然叹口气。“我还是不懂,棻阑姨婆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确实是满 脸不解。
事实上从前天回到屏东,律师在亲族面前宣布棻阑姨婆留给她的东西后,她就一直 在想这个问题。
棻阑姨婆也留了东西给尽情,但是尽情自在多了,他好像毫不被这件事困扰。
“你是不能理解棻阑姨婆为什么留了栋房子给你,还是不能理解她不能改建成大楼 的规定?”尽情淡然的问道,手中的食谱又翻了一页。
“不能改建这我不奇怪,毕竟那是棻阑姨婆的房子,她爱维持原貌也是她的权力。 可是为什么是我?我只能算是远亲,关系可远了。她为什么不留给她的子孙呢?难道她 没有子孙?”陶然半自言自语的说著。
印象中她没见过棻阑姨婆有儿女,更别说是孙子了,或许棻阑姨婆真的是孑然一身 ,才会随便找个人给了。
“姨婆有儿女。”尽情冒出一句,随后又加了句,“应该也有孙子。”
“有……有儿女?”陶然被口水呛了一下。“那不是太奇怪了?”
尽情拢起眉头,将头左右晃了晃。“就是怪啊!但这样才像棻阑姨婆嘛!像我啊,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那房子里有的没的家具留给我。还有,那房子她应该好些年没 住了,有些什么东西竟还记得一清二楚。棻阑姨婆真是个奇葩。”尽情的语中不无敬佩 之意。
棻阑姨婆在亲戚眼中一直是个怪人,所以当她死后将房子留给陶然,将那屋里的家 具留给尽情,亲戚们也没有太奇怪。加上房子虽然在台北相当繁荣的地段,但由于规定 不得改建为大楼,亲戚们倒也不眼红。至于棻阑姨婆的儿孙们更是不曾出现。
所以遗产问题顺利的解决了,陶然得以返回台北,可是她心中的种种疑问却不得解 。她有种感觉,尽情表哥也是个怪人。外婆就因为他从以前就留著一头长发,而老说他 不学无术。
怪怪的棻阑姨婆将东西留给怪怪的表哥,或许这并非那么匪夷所思,但是为什么留 了个那么大的房子给她呢?难道在棻阑姨婆眼中,她是个更怪怪的孩子?
啊!她想得头都要破了。
多年后陶然才了解到,生命有些东西就像数学方程式一样,有些方程式是注定无解 的。而她遭遇的这一题好像就是。
陶然和尽情回到台北就直接去看房子。房子的地址很简单,也无巷也无弄,更无楼 ,却让他们在巷弄中绕了好几圈还找不到门。末了,陶然还被尽情带去吃了晚面,喝了 杯果汁,这才又回头来找。
约莫又过了二十分钟,尽情终于穿过个假巷,找到他们要找的地方。
“嘿,我想是这里了。若再不是,那大概是棻阑姨婆唬弄我们的。”尽情喊了陶然 过来。
站在假巷外的陶然乖乖地侧身从不宽的巷子进去,她是个路痴,而她也相当了解这 一点,所以与其说是她和尽情来找房子,不如说是尽情带著她找。想当初她在欧洲就是 这样误打误撞,才撞出一段恋情来。唉,往事不堪回首,想来是既甜蜜又心痛。
陶然一进了巷子才发现这个巷子竟浅浅的,而且是个死巷,尽头就是个简单的红色 木门,上面的油漆早已剥落,就像过去年代遗留在这个时空的东西,跟外面的高楼大厦 完全不搭轧。
“怎会有个门?”陶然不解的看著尽情,完全没有联想到这和他们要找的地方有任 何关联性。何况门上连个门牌号码也没有,看来就像个废屋。
“把律师给你的钥匙拿出来。”尽情张开手摊在她面前。
陶然疑惑的交出钥匙。
尽情将钥匙插进门的钥匙孔里,转了几下,门竟“喀”地一声开了。
“啊!”陶然还来不及讶异,尽情就进了门。
“看来左右两边的房子本来是和这房子齐身的,只不过两边的房子改建后都往外建 了出去,只有这房子迟未改建,才会隐身在这个假巷内。”尽情理解的说。
两人进了房子,发现这是个有中庭的日式建筑,中庭的四周都是房间,从刚刚那大 门进来有个穿堂,穿过来就到了中庭,一眼可望尽所有的房间。
“哇!”两个大人像孩儿发现秘密花园似的,两张嘴同时张成O字形。
这房子倒是挺大的,中庭长满了杂草,占地很广,像有钱人家的后花园。
“想不到棻阑姨婆有这么个地方,一、二十年前就建这样的房子,真奢侈。”尽情 兴味很浓的东看西看。
“律师说棻阑姨婆有好些年没住过了,你看,到处是灰。”陶然说,困惑倒是大于 好奇。
“是挺脏的。可是这些木头,你来看,都是材质相当好的木头,还很坚固呢!”尽 情也不怕脏,抚去墙上的灰尘,见到宝贝似地说。
不侍陶然回答,他又一间一间的去看,过不了多久又喊了陶然过去。“你看,这就 是棻阑姨婆给我的东西之一,红眠床!”他好像得到至宝似的。“和棻阑姨婆睡的那张 一模一样,我从小就想要一张呢!”他抚著红桧木雕凿而成的床。
陶然又开始皱起鼻头,这情况实在是有点好笑,先是她莫名其妙得了一栋房子,正 确说是一户,因为这里是都市里的平房;再来是遗产让她和久未谋面、本来也以为永不 会谋面的尽情表哥凑在一起。他是继怪姨婆之后的怪表哥。
想这棻阑姨婆也真够逗的,这房子明明是平房,穿堂的地方却挂著个相当明显的牌 子,写著「欢喜楼”三个字。唉,明明不是楼,却要称欢喜楼,实在难以理解。
“陶然,你是我的好表妹。”就在陶然以为他永远不会清醒时,尽情突然凑了过来 ,极尽谄媚的说:“咱们打个商量行不行?反正你这房子也不能改建,不如……”
“怎样?”陶然有些防备地看著他异常热络的脸。
“嘿,小表妹,不如你就把房子租给表哥我吧!”尽情语带兴奋的说。
“啊?租你?”她倒是还没想过这里可以住人。
“是啊!这里这么好,你看,这中庭可以种些竹子,辟个菜园或花圃,甚至养池鱼 。而房间的部分只要略微整修就可以住了,连家具都是现成的。你看怎么样?”尽情的 眼中好像已经出现一幅美丽醉人的情景了。
“那我该搬进来。”陶然忽然想到。“房东要我月底前搬出来,好歹也有个地方住 。”
“我的房子给你住。”尽情马上说,“我有栋房子在阳明山,要不要我带你去看? 我房子给你住,再付租金给你,如何?”
“阳明山?好远耶!我的小机车上不去。还有工作也不方便。”陶然蹙起眉头。她 满心只有考量到自己快没了住处,又失了业,倒没想到占了便宜。
尽情知道她的单纯,也不多说,先说服她去看他的房子。
看过尽情位于阳明山的房子后,陶然更确定他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