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井夫人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我不应该跟一个已婚男人交往,但是……理智和感性是两回事,我的情感,让我没有办法依照理性的劝告来做。”
“我不同情你,我到现在仍然不同情你──说真的,如果你嫁给我父亲之后,发现他没有想像中那么好,我也不同情你,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井长洁老实说。
“那我是不是该感激我过得很好、很幸福呢?”井夫人挽住继女的手臂。
她扮个鬼脸。“听见那个老头子旁边的女人说自己很幸福,感觉真奇怪。”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百分之百同意。我想,这个世界上终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如何当父亲,但是却可以当一个不错的丈夫。”
“前提还得是:那个老婆他自己喜欢。”
两个女人同时沉默了。
“小洁,对于你母亲的事,我非常抱歉。”井夫人低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父亲,只要夫人活著的一天,她就是唯一的井夫人,我不会要求任何名分。”
“想听实话吗?我不认为你的这个做法对事情有任何助益,从你们两个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伤痛就造成了。任何其他的附带条件,与其说是为了我母亲,不如说是为了减低你们自己的罪恶感。”井长洁的语气很平常,那些恩恩怨怨,并不属于她的问题。
“我知道。”井夫人轻声说。
“算了,如我所说,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我一点都不想插手。如果我妈还活著,情况当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然而她已经过世了,而你……你待我确实比我亲生父亲待我更好,我猜我是那个无法丢出第一颗石头的人。”她吐了吐舌尖,弯腰褪去鞋袜,用脚趾直接感触青草的柔软和舒爽。
“其实,你小时候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难相处。”井夫人想了想,也学她除去凉鞋,细心地踩上青草地。
“这句话去跟我老爸说吧!”她好笑道。“好了,老头子到底有什么话要你转达的?别卖关子了。”
“……你父亲其实很爱你,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跟孩子相处。”
“某方面来说,我了解你的意思。”她在草地上伸长长腿,然后小心地转了几个圈子。“他老是用他自己以为对的方式来安排我,包括送我到‘欧莱尔’、强迫我念哈佛、又坚持要我念完研究所。”
“他觉得这些经历可以为你的人生增加一点筹码。”井夫人说。
“或许吧!”她看向继母。“这和你今天找我谈话的目的有关吗?”
井夫人眼神温柔,看著她许久。
“小洁,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你父亲真的很爱你,他做的任何安排,都是为了你好。”半晌,她终于轻叹道。
不知怎地,继母投给她的同情眼光,让她开始背心发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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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父子俩移到书房里谈话。
这是一间藏书近万册的图书室,温湿度控制在最适宜保存读物的状态。黑檀木制的书架从地上高至天花板,满满占了两面,另一侧则是俐落的落地大窗,可以眺望前方的中央公园。
“我那天早上打电话给你,你和某位小姐在一起?”老麦克罗德敲敲烟斗,重新填入上好烟丝。
“是。”他平静地啜一口咖啡。
“我能知道她是谁吗?”
“一个朋友。”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个女孩对你重要吗?”
“父亲,您自何时起如此关切我的爱情生活了?”
“因为你的爱情生活对于我们今晚的谈话有关键性的影响。”麦克罗德放下烟斗。
“父亲,您究竟想说什么?”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目前你有没有任何认真交往的对象?”他老爸比他更坚持。
“没有。”他停了一下,稳定地回答。
麦克罗德满意地点点头。
“海尔,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和你母亲相识的经过吗?”
“您是指哪一个?”嘴角多了丝嘲弄。
“我的第一任妻子。”麦克罗德冷冷说。
“那么,是的,我很了解你们相识的经过。”虽然不是由他父亲的口中得知。
麦克罗德决定从自己的角度再阐述一遍。
“我和你一样是个长子,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们的婚姻是可以出卖的。”
海尔再啜一口咖啡,没有太大反应。
麦克罗德叹了口气。“在我二十五岁那年,麦克罗德家族遇上第一个危机,因为一项错误的海外投资,导致我们的亏损太过剧烈;假以时间虽然弥补得过来,但是股市里已经风声鹤唳,我们禁不起太激烈的股价波动。”
“所以?”他舒无笑意地牵动一下嘴角。
“你母亲的曼地家族也是本地的经济中间分子,和她结亲,有助于平抚对我们不利的谣言。”
“父亲和我聊这件事的目的是?”他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挑起一侧眉毛。
“在婚礼的两个月之前,你爷爷找我深谈。”麦克罗德深深看著他。“儿子,你必须了解,商业婚姻在我们的圈子里并不希奇。”
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腔。
“你爷爷告诉我,公司的洞五年之内补得起来,然而我们需要有力的资金来援,以及提振投资人信心的消息,这就是他建议我和你母亲结婚的时候。”
“这也解释了您和母亲的婚姻为何只维持了五年。”他淡淡说。
“孩子,我当时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人。但是你必须了解,身为麦克罗德家族的长子,我们肩系太多责任,其他支族以我们马首是瞻,然而我们一倒下来,立刻窜上来争位置的人也是他们。我们处在一个充满强敌的环境里,而这一份机会不会断送在你和我手上。”
“父亲,我仍然不懂,这跟我们今晚的谈话有什么关系?”
麦克罗德深深吸了口气。“因为历史重演了。”
他冷静地望著父亲,不发一语。
“不,不能算重演,现在的情况与我当年所面临的不全然一样。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洞要补,但也是时间问题。”麦克罗德告诉儿子。“你知道我们从去年起,展开了远东地区的业务?”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东方人的社会环境超乎我们所能理解,在中国、日本和马来西亚,‘关系’就是一切,你必须要有适当的关系,才能在他们的环境里稳稳扎根,否则,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这种事在世界各国都一样。”他冷酷地指出。
“但,在东方社会里不同,他们有一种奇特的彼我意识,外人与自己人分得清清楚楚。再好的朋友仍然是‘外人’,只有家族内的人才是,自己人之而有些属于自己人的人脉与资源,永远不会引介给外人。”麦克罗德紧盯著儿子。“有一个人拥有我们所需的各种人脉,他们和中国的重要人士有亲戚关系,也与马来西亚的主要官员有姻亲关系,这个人可以帮助我们打入最核心的社会金融体系,交换条件是,他也需要我们家族提供同样的回馈。”
“父亲,如果这是在说服我娶某个我没见过也不感兴趣的千金小姐,我们今天的谈话可以结束了。”他礼貌地站起来。
麦克罗德倏地跟著起身。“海尔,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所有远东事业将在四年之内开始出现无法预期的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