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凭恃的人,通常会因为过度自满而遭致挫败。那些人仗著手上刀械与自己的身形和人数,便以为不会有人敢接近冒犯,警戒心也就相对降低,遇上突袭,自然便因招架不住而败阵。”
他这么说,她可懂了。
原来他不若行为所显示出来的憨厚,而也是精于战阵兵略的吗?
“就和赌徒一样,因为几次胜注的机会,便凭恃著自身运气,豪赌狂博,导致倾家荡产,落魄潦倒。”她低头轻语。
他深深看著她无意间散发出来的落寞,并不答腔。
察觉到他的沉默,她收拾心绪,抬起头,见他快速别过脸。
“何必闪躲我,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我又怎会被你的容貌吓著?”她轻笑,吐露不解,“只怕这样的丑颜,唐突姑娘的眼。”
“若我说,你的闪避才是唐突呢?”她直勾勾望他。
他不回答,只是慌忙起身,走至屋内一角,端起炉上药汤说道:“你该喝药了。”
看著他端起瓦瓮,将药汤倒入桌上碗内的忙碌身影,有丝气恼浮上她的心头。
“天湛,或许我不够了解你,却明白你直率温暖的心性,所以别闪躲我,别把我当外人好吗?”她接过药汤,轻声说道。
他不说话,站在床边等待收拾空碗,她亦执著地看著他,药汤就这么端在手上,半口未进,任其冷凉。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你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你的决定呢?”她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因我信任你,不愿将你视作外人。”
“可是你要天天面对我的容貌,不怕被骇著?”
“既然是天天面对,就早该习惯,又怎会被骇著?”
“但我却不习惯与人四目交接。”原本侧头凝望墙壁的铜铃大眼缓缓重视。
“我也不愿认同你不必要的自卑。”她直语。
他闻言一震,并不是因为被她过于直接的话给刺伤,相反的,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见的他,没有世俗美丑。
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信任他,肯定他呵!
他终于抬起头,与她对望,在她的眼撞中,著到自己凶煞丑陋的脸,也看到在她浓密扇睫下,那温暖的、纯粹的欢欣笑意。
“瞧,四目相对,哪里困难了?”她开心地喝下药汤。
他则迷失在她露出绝美笑时,剔透双颊上的深深漩涡里。
第三章
“两位客棺,请问要住宿还是用膳?”店小二一见生意上门,立刻勤快地迎上前招呼。
“住宿。”邢天湛低声回答。
“那请问要怎样的房间?”店小二目光直直投向慕容,欣赏她沉鱼落雁的美貌,完全忽视一旁低著头的魁梧大汉。
“一间上房,一间……”邢天湛的低语让慕容给打断。
“两间上房,要相连的,麻烦你。”她对著店小二笑道。
店小二霎时无语,显然对她的要求有些错愕。
两间上房?这名汉子怎么著都像是保镖或仆人,给他独住一间普通房已经算是很厚待了,怎么会要求上房?难不成两人……他机灵的眼在邢天湛和慕容之间溜呀溜,并在看清楚邢天湛的面容后定住,脸上有一瞬间浮现害怕的神情。但毕竟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待久了,见过的事物和场面也算不少,所以他很快就回复镇定。
不对……他迅速推翻之前的臆测。
不可能是私奔,那么难道这位姑娘是被这名壮汉给挟持?也不可能,他迅速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看她笑得这么愉悦,哪有一点被胁迫的样子?
“两间上房?”他向慕容确认。
“是的,两间上房。”由店小二瞬间百变的神情,她迅速明白他的想法,于是在回答的同时,伸手轻轻扯住邢天湛的衣裤。
即使她的动作很微小,店小二和邢天湛却都注意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她扯著衣裤的手,一个双眼发直,另一个则是满脸不解。
店小二收回发直的眼,仔细端详慕容。
长这么大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所以在两人一走进店门之时,他的目光就完全被美人儿的容貌吸引去了,压根儿没瞧清这两个人的样子。
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美人儿头上棺著妇人髻……唉,乌鸦配凤凰,真是可惜了。
他在心中感叹。
不对!如果两人是夫妻,为什么还要求两间房?他迅速自感叹中清醒。
等会儿是不是该去向掌柜的或店主询问,看最近有没有什么贴榜是寻找抢人大盗还是追回逃妻之类的告示。
邢天湛终于看清店小二的表情,也因为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微偏过脸,将头垂得更低。
慕容也看见店小二的眼神了,但令她不舒坦的却是耶天湛的反应。
当下,她立即决定改变主意,于是顺势做出一脸懊恼的表情,略微低头,语气委地轻嚷:“夫君,对不起,你这路上一直叮嘱,我却老忘记我们出门在外,花用应该,著些,难怪你要别过头,满脸不高兴了……”
在店小二与邢天湛都将惊愕的眼光投向她时,她坚定地对杆在面前化为雕像的人口,“不好意思呀!小二哥,请原谅我方才昏了头一时说错,给我们一间上房就好,烦你了。”
而后,又绽出了足以倾城的笑容。
扣扒卜颖昌不算小城,客栈当然也就不差,所谓上房,除了舒适外,还另外隔出一厅一佣房,便于让住客会见外人,也让住客感受到绝对的隐密。
在雪停后起程,至颖昌才得歇息,虽然冬雪大致已止,但融雪时节的寒冷,有时比下雪天更甚。他怕她又受凉,所以叫店家烧热水供她沐浴净身。而他就坐在门口,一方面是礼貌地不去听到沐浴声响,一方面也意在守护。
他一直很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分际,尤其是离开居住数天的小屋后,两个人将会重新投入人群,所以对于她的名节,他应该更加小心谨慎。
过了这一段她必须依赖他的时间之后,他们两人将再无交集,他知道的。
只是他的心,怎么愈来愈乱?
她的名节,好像只有他在意,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在离开小屋前,她结起髻,说如此才能隔绝骚扰,他由著她,反正她决定什么,他一向不加以干涉,只要是她的希望,他只会尽力为她完成。
在付出的背后,他隐约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他其实什么也不求,也不要她回报什一句“夫君”,却叫得他心慌意乱……店小二要猜测,要误会,随他去吧,何必理会呢?
她是玩笑嬉闹,或是替他抱不平,他无法判定,只能竭力压抑不该产生的想盼。
敢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她还真是特别的姑娘呀。
只是……他配不上啊!
闭眼假寐,试图减轻连日来的疲惫,思绪却乱糟糟的,让他不得空闲。
刚沐浴完,慕容穿妥出发前要求邢天湛为她张罗的棉布衣里后,专注审视铜镜中的身影。
嗯,很好,与一般民妇没有差别,只除了这同样引人注目的花容月貌外。
这样的容貌,一向只带给她麻烦呀!
叹口气,她走出前厅,拉开房门。
“天湛?”她轻唤,而后低头著见闭目休息的他。
“睡著了吗?”她蹲下身,审视他低垂的测验。
一眼便望见他修长浓密的眼睫,这双长睫,大概是他整张脸上,唯一值得称许的地方吧?
只是多少人在受他的容貌惊吓过后,还能注意到这对比女子还美丽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