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说话,闭上眼,养精蓄锐。
随后,顿感身子一阵沁凉,一只嫩白的手绞着布巾,为他拭汗。
动作轻柔,极缓,由峻毅冷硬的五官划过,顺延而下,擦过肌理分明的胸膛、手臂,滑至背部。湿凉的抚触让他舒适地放松身子,不再紧绷。
「别再折磨自己。」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颊,幽柔心疼。
「妳不懂。」他不动,眼也未睁,只淡道。
「你知道我懂。」飘浮的嗓音几不可闻,「剑生,没人比我更懂你。」
他的身子颤动了下,粗糙的大掌覆住她细柔的手,「铸剑是我毕生的任务与使命,我不能停。」
「可……你如今已过于苛求。」
「一名铸剑师,生平所求,只是铸造一把绝世好剑。」
「你……不早已做到?」
他复杂的眼再度望向那把黑铜剑,「我要超越──」他不甘这是极限,他不愿就此打住,他要挑战更巅峰的自己。
「超越之后又如何?」她低叹,望着他站起身,朝前走去。
他拿起剑,细细抚摸,眸里有着着迷,有着眷恋,「跟着我,妳再无法离开这里半步,妳……可曾怨过?」
苍白的唇漾出一抹笑,「我如今的一切,皆是你所给予,你是我的天,我的主人……你对于我的意义胜过世上所有。」
他不语,眼里迷离的波光闪动。
她移近他,展露最深情的笑靥,「剑生,我美吗?」
他抚过她的发,低沉的嗓音轻吐:「无人比妳更加美丽。」
是的,无人能及。
没有一位女子能如她那般,清灵与妩媚兼具,足以夺人心魂的美丽。
长发如飞瀑而下,毫无任何赘饰,一袭素衣,飘飘然立于地,是那样脱俗澄净,在晨曦照射下显得朦胧缥缈,几乎有些奇异的透明……
「时间已到。」她轻声说,水灵灵的眸藏着不舍及些许忧伤,「我无法再久留。」
相聚的时光,总如此短暂呵──
「别……慢点。」他抓住她,冰凉的柔荑握在手里,充实感逐渐消失,纤细的指尖在他大掌上化为点点透明。
他不再犹豫,执起黑铜剑,往自己手腕上深深一划。
泛着光芒寒气的剑,吸附了他的血,须臾,银亮锐利的剑身,崭新一如往昔,不见任何血渍。
「剑生……」她细柔的嗓音带着浓浓不舍,「别再伤害自己……」
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教她每见着一次,心便揪疼一分。
「只为挽留妳,我不惜一切。」他的眸射出烈焰,烧灼着她。
「傻呵,剑生……」她凄然的笑容里,包含太多伤感。
娇媚的身躯恢复常态,苍白的肤色呈现些许红润,几度模糊得要消失的指尖,又被他牢牢紧握在手心。
「我……仍会消失……」她的眼里浮现泪雾,笑颜万分牵强。
他深深拥她入怀,「多一刻也好,我愿倾尽所有让妳留下。」
她摇首,动容他的情意,心疼他的傻气。
「这已足够,莫再强求,能长相伴你左右,我便心满意足。」倚在他胸前,温热的身躯熨暖她始终冰冷的身子。
「有没有……能让妳永远留下的方法?」他低喃,捧着她的脸。
似真似幻的形体,不真切的触感,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爱怜,又心痛万分。
她抬眼,与他眸光交缠。缓缓摇首,只能一再摇首。
「你明白这是奢求。」她落下泪,他伸手接住,泪滴在触着他的掌心之际,化为无形,「我连眼泪都是冰冷的……甚至,你感觉不到──」
「依魂……」他哑着声呼喊。
「是的,依魂。」她勾起一抹笑,眼儿迷蒙,「我本无名,因你而生,因你而存,我没有躯体,没有血肉,只是生于剑内的灵气,一缕依附于剑上的魂魄……此后,依魂便是我的名。」
话语间,娇柔的身躯又隐隐变得透明,他揽着她,却无力改变现状。
「下次,我会再来。」她绝美的脸庞缓缓变为朦胧,握住他满是伤痕的手腕,「只求你……剑生,别再为我伤了自己……我情愿独自忍受相思之苦,也不愿累你受皮肉之痛……」
「依魂──」他干涩地扯着声,颤抖着见她飘然远去。
她扬着笑,清丽娇柔的身子在空气中隐去,缥缈的影没入黑铜剑内。
「依魂,依魂……」他抱着剑,闭上眼,嗓音包含太多无奈酸楚。
房内空荡清冷,再无任何声响。
这般奇遇,怕是无人能信吧?
铸剑师向剑生──他早多年前便名扬天下,在他的生命里,只有剑是唯一。直到……她的出现。
他铸造这把罕世神剑,创下他铸剑生涯中的最高峰。
天下人人皆知,这把神剑利器绝无仅有。多少人愿重金收购,他始终不肯割爱。
轻柔抚过光滑锐利的剑身,他眼里浮现情难自己的着迷。
它有灵性啊……会认主。在她出现之前,他便如此深信。
她因剑而生,集结天地间灵气而存,化身成人,翩翩降临。
她是剑,也是人,却似剑,又非人。
离不开剑,维持人形躯体时间也极有限,每至分离时刻,总教彼此痛苦万分。
因这一再提醒他,人魂殊途……
而,一把绝世好剑,不噬血,便难以维持其锋芒。
因此每日,他以血喂食,不曾间断。
于是渐渐……他发现自己的鲜血,能延缓她消失。
手腕处的新伤旧疤,是情爱的烙印。
「若流尽鲜血,能换得妳永生永存,我将愿意为妳而剖开心──」低柔的情语,轻轻回荡。
傻呵,剑生,你若死,我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锁于剑内的呢喃,他听不见。
牵引两方的黑铜剑,联系两个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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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柔和晨曦中,一辆小型马车于崎岖山路上疾行。
「小姐,约莫再一刻钟,便可抵达了。」前头,车夫回首,对着车内的人恭敬禀报。
「嗯。」一只纤纤素手拉开车窗竹帘,探出一张白净无瑕的秀丽脸孔。
由窗外扑进的早晨清新气息,令她心旷神怡地微笑,想着再不久便可见着心中朝思暮想的人,不由得娇怯带羞,眉目含情。
「槿儿,」她轻唤着身畔随侍的黄衫丫头,双颊泛红,轻问:「妳觉得如我这般举动……是否过于不知羞?」
试想,有哪家黄花闺女主动前去男人居处?于道德,于礼教,都不合宜啊。
「主子,咱们都快抵达了,现在担心这些已经太迟。」面貌清秀的槿儿实话实说,「况且,有我陪着,并非你们孤男寡女两人私自幽会,外人能闲言闲语些什么。再说,这荒山野岭,也鲜少人烟,主子妳大可放心。」
说着,轻捶微微酸疼的肩。这向公子可真是个怪人,哪里不好住,偏偏就爱隐遁这深山里,她这一路坐马车上来,都累死了……
思及此,觑了眼面前的美丽主子,不禁佩服地摇首。小姐这娇弱之躯竟能挨得住长途奔波,真让她领教情爱的力量果真强大。
「是吗?」女子垂眼,有些不安地扭绞绿色衣袖,「我这样冒失造访,又无事先通知,他会不会生气?」
「能见到美丽温柔的沈家大小姐,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动怒?」槿儿努力让主子安心,「咱们就快到了,小姐要更开心点才是。」
「但……」沈碧湖清丽的脸容染上愁苦,轻叹一声,「向大哥他……从未对我和颜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