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什么事让你拚命跟我使眼色?”
待石澄瑄一离开,岳怀广落坐在齐医生——他的高中同学对面。
“我先说好,听完这件事,你再怎么生气也得在石澄瑄面前装作若无其事。”齐医生敛起方才温和的笑脸,正经地说。
“你说。”
“石澄瑄之所以被转到我这里,主要的原因是她先前的主治医生突然离职,没有人知道原因,直到昨天我们突然接获通知,他已经自杀身亡。”
“又如何?”岳怀广挑起浓眉,疑问道。
他可不认为这件事情严重到需要特地支开石澄瑄。
“那是题外话,我要说的是,在我接下石澄瑄的病例后,无意发现了一件事。”
齐医生站起身,从资料夹抽出两张脑部图像,放在墙上的机器上,开了亮光,脑部结构清楚的显现。
“这是石澄瑄的脑部断层图,用来监别脑部伤害,你看这两张片子有什么不同?”
岳怀广知道老友叫他这么做必有用意,锐利的黑眸左右扫过一遍,并没有发现异状。
“看起来一模一样。”
“没错,看起来一模一样。”齐医生指向左边的片子。“左边这张是石澄瑄的资料,右边这张是上个月一个车祸伤患的资料。”
“什么意思?”岳怀广皱眉。
“就医学的观点看来,这病人左脑额叶侧沟上方的布罗卡区和视丘部分受损,布罗卡区受伤的病人会出现语言生成功能的缺陷,也就是说,病人无法条理说话,又叫作表达性失语症。
“而视丘部分受损,则是对提取过去记忆有困难,这种逆行性失忆症患者的失忆可能延伸几个月、几年到生命中大部分记忆,这种因为脑伤引发的失忆终生不可能恢复。”齐医生意味深远地看了岳怀广一眼。“但显然石澄瑄的病情和她的断层扫描资料并不吻合。”
“你是说这不是她的病历?”岳怀广面无表情、平和的让人心惊。
“没错。如果这是石澄瑄的病例,那她应该会出现失语症的症状,但她并没有。”齐医生关上机器。“我不知道这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很显然她之前的主治医生知道这点,却没有纠正。”
“蓄意?”岳怀广的眸光冷冽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石澄瑄很可能根本没有失忆?”
“不,这倒不尽然。”齐医生取下片子。“在石澄瑄的检查结果出来前,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据我观察,石澄瑄的失忆不太可能是伪装的。”看好友深思的模样,齐医生忍不住加了一句,深伯自己的推断会导致岳怀广先人为主认为石澄瑄欺骗他。“其实,大脑的构造很复杂,除了脑伤之外,造成失忆的原因还有很多,人的记忆并不如你想像中的那么可靠。”
“之前自杀那个主治医生的名字?”静思半晌,岳怀广问著。
事情绝对不会是误诊那么简单,牵涉了一条人命,背后必定有庞大的力量驱使一个医生蓄意误判。
是谁?为了什么?
“黄竞文。”齐医生从抽屉翻出一份资料。“因为我们是同学,我才告诉你这件事情,不过因为对医院声誉影响很大,所以……”
“我知道。”岳怀广接过资料。“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事,她到底怎样跟我无关。”
第五章
男人是一种很诡异的生物。
尤以眼前的男人为最,她几乎要以为他是火星来的代表——难以理解、又完全不能沟通。
“齐医生都跟你聊些什么?”石澄瑄百无聊赖地看著窗外街景打破沉默。
毕竟她还要跟这男人维持半年的婚姻,老是一副相对不相识的样子也不太好。
“你想知道?”岳怀广握著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脸上没有表情。
“不然我干嘛问?”
比较起来,刚拖她去医院的模样比现在人性化多了。
“他告诉我,你没有失忆。”岳怀广不动声色地说。
“啊?”现在不是她聋了,就是他疯了。“我没失忆?”
如果到她这个地步还不算失忆,那她现在是怎么样?那些不记得的过去又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说呢?你失忆了吗?”岳怀广没头没脑地反问。
“那你觉得你失忆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哪有人这样问!石澄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土星人的思维果然是难以理解!
“你最好能为你现在说的话负责,不要让我发现你骗了我。”岳怀广冷声道,心里却为这种可能性而痛苦的紧绞著,同时对自己这几天过分同情她的行径感到可耻。
他早该知道,这女人心机这么重,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又不是扮家家酒,你以为失忆很有趣吗?”车里一阵沉默,石澄瑄忽然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你以为有一天醒来,你不认得任何人、任何事,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感觉很好吗?”
岳怀广为她突如其来的反击感到惊讶,眉宇扬了起来。
半晌,石澄瑄放缓了语调,努力平复心里的怒气。
她必须忍耐,因为这是她欠他的。
“失忆并不是有趣的事情,为了不让大家感到麻烦,我必须很快的适应每个人的存在,即使你是我的丈夫,对没有记忆的我而言,也只是个普通的陌生男人。我不知道你的一切,却要和你同床共寝,不能表现出害怕;对陌生的环境也是,甚至是陌生的自己,这些……一点都不好玩。”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但就是想让他知道,她也不愿成为他的麻烦。瞥了一眼他的侧颜,坚毅的线条没有任何动摇。
她终究是没有立场抱怨的,只是对这样的情况有些累了吧!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话的。”石澄瑄轻呼了口气。“平常我不是这么悲观的,或许静一静会好些。”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石澄瑄忽然开了车门,不顾岳怀广警告的眼神跳出了车子。
“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回家。”
石澄瑄一把关上车门,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走入骑楼。
背对著他的,是无法控制的负气泪水沿著脸颊的弧线滑落。
就暂时这样伤心一下吧!
清醒以后,她忙著适应一切,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或者,有时候太坚强也是不对的,别人会以为她该是什么都能面对的。
艰难地穿过骑楼,吃力地在便利商店外的长椅坐下,她负气地抹去泪水,心里却怎么也难以乎静。
她无法欺骗自己心脏传来阵阵细微的抽痛。
尽管他从头到尾的表现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她还是被他的质疑伤害了。
她很受伤、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能理所当然的伤害她,也不想明白!记忆明明理直气壮的背弃了她,她却仍得辛苦背负那段记忆和那段人生。
好累……气馁地将脸蛋埋入掌心,不让眼泪继续泛滥,她只能默默忍受。
蓦地,熟悉低沉的嗓音压抑著隐隐怒意在头顶上方爆开,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到底在干嘛?”随意将车停在路边,追了上来,岳怀广紧蹙浓眉瞪视著蜷缩在长椅上,显得太过娇弱的身影,痛恨自己怎么也无法抛下她。“你知不知道刚刚那样很危险!你……”当那张被泪水狼狈了的甜美面容自掌心抬起,他沈怒的话语倏地冻结。
“你来干嘛?还想嘲笑我吗?”仰起脸,泛红的眼瞳闪著泪光气愤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