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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先生都没有发现吗?」

  「她总是挑他出门办画展的时间去台北,所以从来没被发现过。」凌曼宇的眼神是幽远的。「在我十四岁那年她突然生了怪病,看递中西医都治不好,两个月下来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撑不过来,连她自己也以为如此。有一天晚上,我父亲又去外地办个展,我放心不下,跑到她的房里陪她睡觉。我才躺下来一会儿她便崩溃了。」

  「重病之人都是比较脆弱的。」叶以心了解道。

  「她握着我的手哭说:『曼曼,这是我的报应!我做了对不起好友的事,才惹来这样的病,我命早该绝的。』」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了你郎霈的存在?」叶以心走到她身旁。

  凌曼宇点头。「等我听完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她常常一脸哀伤地看着我,为什么常跑到台北去不敢让我父亲知道,其实她是去偷看郎霈。」

  「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嫁给伯父之前,伯父会很在意吗?」叶以心不解道。

  「你不知道我父亲的为人!他这个人以礼义廉耻为准绳,以忠孝节义为标竿,活得比古代人还辛苦。生平离过一次婚已经是他的奇耻大辱了,即使他可以接受续弦曾经有一段过去,夺人丈夫和未婚生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伯母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一个小女孩,难道不担心消息走漏?」

  「她以为自己活不久了,传出去也无所谓。不过经过那晚的告解,她的病反而渐渐好转。」凌曼宇瞪着过度刺眼的阳光。「即使年幼如我,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随便说出去。最后她的心结吐了出来,病的人却变成我。」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原来她爱的人从来不是我!我只是个代替品而已,当她注视着我,她真正在看的人是她无缘的儿子。」

  「这不是真的。一个女人亲手带大一个小孩,不会对她没有亲情。」她和清姨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才十四岁,正处在人生最混乱的青春期。我自私、愤世嫉俗、怨天尤人;过度钻牛角尖的结果,只想做一些激烈叛逆的事来伤害那些大人。」凌曼宇扮个鬼脸。「不然你以为安可仰那个大色魔怎么可能碰得了我一根汗毛?」

  「啊。」又一块拼图凑回原位。

  「直到生了铃当之后我才能体会,强迫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分离是多残忍的事。那两年让我长大很多。」或许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接着,你开始对郎霈产生好奇?」

  「嗯。」凌曼宇承认。「继母那两年为我急白了头发,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回报她。我想知道郎霈是个什么样的男孩,是个乖乖牌或是调皮虫?是个聪明学生或混混头子?所以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收集有关郎家两个儿子的点点滴滴。后来我考上台北的大学,某一天下午没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不对劲,突然招了一辆计程车,就杀到郎霈的校门外等他。

  「那天放学的高中生如此之多,我能认出他的机率微乎其微。当时我告诉自己:倘若今天没能见到他,一切就是天意,从此我不会再和郎家人做接触。」

  「但是你们就是撞上了。」叶以心叹息。

  「对!就是这么巧!在我离开的那一刻,他正好走出大门口,我们两个人简直是正面相迎。」凌曼宇顿了一顿,涩涩说:「如果当初我早一点离开,或许后来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

  因为她,郎家主母急症而逝,郎云和他父亲发生冲突,郎家几乎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为此,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我好像不应该抱怨。」叶以心无奈而笑。毕竟就是因为这串意外,她才会认识郎云的。

  「老天!现在想想,我好像是郎家两兄弟的灾星。」凌曼宇悲惨地低语。

  「算了,现在去追究那些旧事也没用了!」

  「郎云记起了他和郎伯伯争吵的那一段吗?」

  「他并未特别向我提过,所以我先假定没有。」叶以心说。

  「你现在明白我为何不能鼓励凌苳去爱郎霈了吧?」凌曼宇疲累地支着额头。「他们两个人碰在一起,激起的不只是我们凌家的波浪,极有可能连郎家都要再吵一次。」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一切会按照当年的剧码重演,毕竟这些年都过去了,所有恩怨与时俱淡,不过府上那里我却不敢说。」她叹了口气,轻拍曼曼的肩膀。

  「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从郎云意外失去三年的记忆起,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再让余波扩展下去。」凌曼宇回身直视她。「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我竟然为了大局,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

  「是不是牺牲现在还很难说。郎霈的心深似海,没有哪个人真正猜得准他的想法。」叶以心思忖道。

  「他最近几年越变越像蚌壳!高中时候的他多可爱呀!鲜嫩又可口,典型的美少年一尾,连我都忍不住想染指。」凌曼宇不禁埋怨。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叶以心望着窗外的白云深思。「你说,郎霈听到你宣布他是你弟弟,脸上连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对,他整个人和我们像隔着一层冰,你看得见他的人,却摸不透他的心。」

  除了捍卫凌苳不受指责之外,每当话题扯回他身上,他总是一贯的沉默,一丝半缕的想法也不露。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点也不意外?」叶以心回头问她。

  「但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凌曼宇的眉心纠成了结。「郎云是从我这里听到的,当时郎霈人在日本,而郎云又几乎是立刻和伯父吵翻了,离家出走,兄弟俩没有机会碰头,所以不可能是郎云告诉他的,而伯父更不会主动去提这桩旧事!」

  「那么,是谁告诉郎霈的呢?」

  他又知道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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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听不听不听!」

  「你已经关在房里一整天了,总该出来吃个饭。」郎霈轻叩了几下门。

  凌苳真恨透了他无波无澜的声音。这层「轻」与「淡」像一层金丝织就的网子,任她如何撕拉扯咬也穿不透。

  她猛然翻开被子冲下床,一把拉开房门。

  「你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郎霈瞄过她红肿的眼和散乱的发丝,闷头哭了半天的结果只让她更狼狈不堪,也更让人——怜惜。

  「现在,我只想要你出来吃点东西。」他静静地说。

  她拂掉另一串涌出的珠泪,哽咽地说:「如果你也要我走,你说好了,我会离开的。」

  郎霈不再回答,只是牵着她走向用餐区。一碗热腾腾的面等着她。

  望着他的温柔体恤,另一阵泪又迸了出来。

  「你是外婆的儿子又如何?你和我又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有你的一句话,要我对抗全世界都没有问题,你说话啊!」她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郎霈亲抚她的发,沉默着。

  「郎霈,你为什么都不说?为什么永远甘愿屈服?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重要的事值得你争取吗?」她用力捶他的胸口。

  「铃当,我的身世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它确实伤到了许多人。」他的每一个字犹如低音鼓,声声地荡进她的脑海里。

  「那又如何?那又不是我们的责任!」她抬起头来,愤怒地拭去泪水。「只因为你父亲一时出轨,就要我们来承受这个后果,还必须为了大局而分开,为什么?我们两个在一起也不见得一定会揭开那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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