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狄目不转睛地把视线从她那双弯弯的脚移到纤巧圆润的踝上,再移到小腿,最后终于被里住身体的皮衣阻断。
他猛地从她腿上收回视线,把车掉过头来,开出停车场。
“你的车停在哪条街上?”
他低沉的声音显得很突然,甚至有点突兀。阿西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微笑早已散去,脸上那些刚硬的线条忽然间成了铁石心肠的写照——隔膜、冷淡。
“在那边——大约三个街区,也许是三个半街区之外。”阿西莉指向他的左边。
他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发动了引擎,又伸出一只胳膊换上快档。他打开离合器的时候,粗布斜纹裤下面健壮的大腿肌一伸一缩的。
车里静悄悄的,只有引擎的隆隆声和车轮下的雪发出的嘎吱声。阿西莉从侧窗望出去,只见干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街区。这条街本身很宽,比纽约城里拥挤的马路宽多了。时间只是晚上10点半,可是除了街灯以外,这个小镇一片漆黑。商店都关了门,拉上了百叶窗。只有一小队车辆,多半是后窗配有枪架的四轮小型货车,正歪歪斜斜地驶进停车场。月亮把它的银光投射到楼群上,那些小路的路口和人行道上落满了楼群黑色的影子。
车里的取暖器终于散出了热流,阿西莉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声,把脚趾伸出诱人的暖流。
“把鞋脱了。没有那层湿皮隔着,你的脚会暖得更快。”
“多谢——”阿西莉把脚从低跟便鞋里滑溜出来,一只脚的脚尖蹭了蹭另一只湿漉漉的脚。“我的车,”她突然坐直,指着车窗外面,“就是那辆红色的小车。”
杰狄驾着小卡车拐了一个“U”字形弯,开到那辆小车后面,他半转过脸对着她伸出手来。
她那疑惑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向他的脸。
“干吗?”
“钥匙,”他耐心地说,“我需要钥匙,去取你的行李。”
“哦,哦,那当然啦!”她脸一红,手摸进了外衣的口袋,“给。”
她本应该把钥匙放在他那张开的掌心里,她确实是想那样做的。可是当钥匙触到他的掌心时,他的手掌握了起来,把那金属串和她的手指都握在了掌中,她无论如何也抽不掉。她仰望着他。两人之间仅隔着一英尺宽的弹簧皮座。车灯的灯光照着他那高高的颧骨、帽沿下黑色的眼睛和丰满的下唇。斜条纹夹克上面那颗纽扣松开了,阿西莉瞥见法兰绒蓝格衬衫的衣领内他那结实的、古铜色的颈脖。她的目光又回到他的眼睛上,她被迷住了,陷入那黑沉沉的一片棕色里。无法避开他的凝视。
杰狄有点喘不过气来。说真的,就好象有匹小野马在他胸膛里乱蹬。她那小手对他的触碰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车灯的尤像一把金刷了,涂抹着她的双颊和嘴唇,现出她那浓密得今难以置信的长发。他多么想用大拇指上触碰那天鹅绒般柔软的丹唇,多么想把脸埋到她那丝绸般光亮的秀发里去啊!他敢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打赌,那头发一定跟她本人一样——性感、甜蜜而充满女人味。
她的眼睛朝他闪烁着炫目而温柔的、带着诧异的光芒。杰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在纠结着,心灵周围那冰冷坚硬的围墙慢慢消失了。他在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和甜蜜、柔润的丹唇上看到了无助和脆弱,萌生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铁的意志在挣扎,他猛地剎住自己的念头。
哦不,麦考罗!不要再这样了!你已经和一个贵妇死缠烂打过一次,一次就足够了!你不要重蹈覆辙——哪怕她有多么美丽!
阿西莉无助地盯着他那张严峻的脸,看到他的下颌收缩起来,一种猝然而至的假相遮住了他的黑眼睛。他颊上的一块肌肉动了一下,手指头硬把钥匙从她手里拽走了。
“坐稳了。”他突兀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把帽子拉到眉毛上,一下钻出车子,随即合上车门,以便拦住车外的严寒,保持车内的温暖。
阿西莉挪了挪脚趾,往仪俵板下的暖气流移过去,注视着杰狄。只见杰狄打开了那辆车,把她的东西拉出来。那些令她好一番折腾才放进小车车厢里的大件行李和护衣袋,他搬起来好象一点也不重似的。他毫不费力地塞了一件在胳臂肘下面,抓起另外两件就走过来,再把东西往这边车厢里一扔,车身不由得晃起来。阿西莉耸耸肩。杰狄走到货车车灯前面去关小车厢盖,阿西莉一直盯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
她在座位上移动了一下坐姿,看着那高个儿牛仔检查她那上了锁的小车车门。为什么我在他面前表现得这样差劲?她皱了皱眉,这个动作使得她乌黑的双眉之间形成一个好看的“V”字。我只是有点累,她断定。也许,听了琼妮讲的故事,谁都会被那离奇的形像迷惑住,这是很正常的。故事里的杰狄·麦考罗似乎比生活里的要夸大得多。琼妮简直让学院宿舍里的每一个女孩都爱上了他。
杰狄绕到卡车前面,脚下的寒雪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拉开车门。一阵冷风和他一起钻进车里,阿西莉打了个寒战,把大衣拉得更紧了。
他发动引擎,换到快文件。这辆银色小卡车便小心翼翼地绕过红色小车加快速度跑起来,把小镇甩到后面去了。
“你经常见得到琼妮和布莱克?”阿西莉问道,目光落在他的侧影上,他的轮廓被车灯蚀刻在窗外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峻峭。
“不错,我们是邻居。我隔三差五地总能见着他们。”他浓眉一蹙,又慢慢地补上一句,“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有将近一个星期没见着他们俩了。我一直都在忙,没去他们那儿,也没见布莱克在他家门口走动。”
“你觉得出了什么事?”阿西莉问。她的身体无意中斜向他,头发在颊后摆动,面孔便有了黑丝一般的底衬。
杰狄扫了她一眼,马上后悔了。她简直太性感了!这真要命,不光对她,也对他自己。他一只手离开了方向盘,放了一盒磁带到仪俵板上的录音机里。
“不,我想不会有什么事。”他的言语中又有了那种收束的腔调。
阿西莉微启芳唇,还想问他点什么,这时录音机大声涌出一支50年代的民歌,再交谈已经不可能了,她闭了嘴,终于没有问他怎么会这样肯定。
她移过背来靠着座位,从卡车的侧窗望出去。沿着黑色篱笆桩延伸的田野和草场被冻成了一块一块的白毡,上面点缀着一些松树的黑身影,这些树像高大的黑色岗哨,笼罩着银色的月华,暗色的影子投在洁白的原野上。
多么美丽,多么宁静啊!她想。城市好象离得很远。她转过身来。想跟身边的那个男人分享这种惊奇感,可是杰狄望着前方,望着挡风玻璃,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抑止住自己的冲动,重又调头看着窗外。她心想:莫非他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或者,他对自己不得不带她到琼妮家感到不快?阿西莉依稀记得琼妮说过,杰狄通常对女人没有好感。她作出一种心理上的结论,阻止阿西莉进一步追问细节。
杰狄驾车离开大路,驶进一条挨着铁栅栏的长长的雪道,小路沿山脚延伸,弯弯曲曲然后拐上一道斜坡。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排房子,那幢长型的牧场的屋子黑乎乎的,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