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就坏在这里,因为德利根是全国第一座由民闲跟政府合资开发的新生地,国内 经济这么不景气,加上建筑业萧条,政府又拚老命的取缔电动玩具店,逼得那些黑道或 是向来都收取贿赂的少数白道败类,全都觊觎著这块大肥肉。”用手随意地抓抓凌乱的 头发,成儒刁著烟,眉头深锁地率先走了出去。
明彦整个人钉在那里,心中不停地考虑著,是不是该出声询问他刚才的电话,但却 苦于找不到适当的借口,只有呐呐地站在那里,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朝外走了几句,成儒在察觉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有人答腔后,他诧异地转身瞪著呆 若木鸡的明彦。
“咦,你还在那裹干什么?我们再不去了解情况,搞不好工程都被别人抢走了!”
如梦乍醒的明彦这才揉著惺松睡眼,打著呵欠地尾随他生上车。由于实在太疲倦了 ,在车子摇摆有致的律动之下,头靠在椅背上,不消三分钟,明彦已经沉沉地睡著。
“嗅,我忘了告诉你,刚才苏迪打电话过来,她说将到台湾出外景,另外她也开始 设计自己名字品牌的泳装跟内衣了,她还说……”一边握著软盘,另一边滔滔不绝地告 诉明彦,自眼尾的余光中,他约略瞄列明彦不停地点著头,想起自己精灵古怪的妹妹, 还有这个忠厚老实的难兄难弟,他忍不住地对自己例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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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偌大的皮箱,苏迪不耐烦地望著眼前那堆将她团团围住的观光客,有男女,老 老少少,有穿冬裘的,也有薄薄夏衫的。此刻他们正兴趣盎然地对著苏迪指点点,那种 态度就好像苏迪是动物园内能子裹的动物般。
焦躁地再次瞄瞄腕间的小猪表,秒针一格格地跳动著,将分针再朝前骗赶一格,而 时针则是毫不留情地往前走了两次了。
不会吧!就算塞车也该塞到啦!到底明彦跑哪儿去了?将重心由左脚再次换回右脚 ,面对眼前这堆仍抱著浓浓好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观光客,苏迪原有的好兴 致,也在他们指指点点中一分分地消失了。
为了推广这第一套以她的名字为品牌上市的泳装,她已推掉了CHANel、YSL、CD等 大名鼎鼎设计师的发表会,风尘仆仆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才敲定了她所惯于合作的化妆 、灯光及摄影师,千里迢迢的飞越大半个世界,回到台湾出外景。
为了想在繁重的工作而能有充裕的时间和明彦相聚,她自告奋勇地自己拖著大部分 的服装,眼巴巴地撑到桃园的中正机场,为的就是想见到明彦,但……我明明已经告诉 哥哥,要哥哥转告明彦的啊。难道他故意不来接我?不会吧,即使他不想来,哥哥逼也 会通他来的!那么,我要不要再等下去?
.“……伊是阿斗啊,甘是台湾市?”一旁的大妈们张著满是大金牙的嘴,枯稿如 鸡爪的手,用力地扯扯苏迪那说黄不黄,说褐不褐的长卷发。
被她力劲之大,扯得险些站立不稳的苏迪,皱著眉头他自她手裹抢回自己的头发, 心情更加地恶劣。
“阿婆,她是模特儿例,我看过她上个月为杂志拍的封面,她叫苏迪.杰弗逊。” 旁边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以狂热般的眼神,紧紧地盯著苏迪,一面向她周边的人广 播道。
“苏迪.杰弗逊?那她是外国人啰?”
“不是吧,她好像是中国人。”
虽然脸上挂著冷漠神情,但苏迪的心却逐渐地慌乱了起来,感到那股几乎要令她窒 息的感觉袭来,摇摇晃晃地伸手搭扶在身后的公共电话上,咬著牙地掏钱。
头抖的手令她拿不稳硬币,匡榔一阵声响后,她征了征地望著滚落四处的零钱,心 中那股无力感,像浓雾般地将她自头往下兜住。
有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捡拾起那些零钱,乖巧地递给她之后,甜甜地一笑,“ 阿姨,你的钱掉了!”
望著小女孩跑远了的身影,苏迪紧张地吞吞口水,额头上的冷汗直流,但她根本没 有注意到,只是用不停抖动的手,将一个个的钱币塞进电话裹。
电话声一次比一次更引得她心焦,但无论她拨公司的电话,或是哥哥的大哥大,甚 至是他那狗窝似的公寓,都没有人接听。而且,连明彦的情况也如出一撤。
失望地挂掉电话,苏迪几乎要哭了出来地转过身面对那些好奇、赞赏或不甚礼貌的 窃窃私语。幼年时期不愉快的经验又跃上心头,她手脚冰冷地背向众人,任泪水无声无 息地往下滑。
刚随母亲香怡嫁给美国的继父之初,苏迪是个内向的小丫头,虽然继父海克特对她 疼爱有加,但存在这封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女之间,仍是沉重的陌生不自然地横在他们的 日常生活中,直到那次的经验后,才使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由于苏迪在学校的表现良好,课业全都维持在A的水准,但海克特细心的观察后发 现,这个小孩子太孤单了。每次校车准时的接送伶著小午餐袋的她去上学、放学,即使 是星期天,除了跟他上教堂之外,她也是一个人玩儿。
为了要让这个纤细的东方小女孩展开笑颜,海克特于是暗地里为苏迪筹备了个盛大 的烤肉会,想给她个意外的惊喜。
结果,意外是有了,惊喜倒是未必。当他将被手帕蒙住双眼的苏迪推到那个用红、 黑、绿樱桃,还有苏迪最爱吃的草莓所装饰得令人垂涎欲滴的苹果批前,以夸张的手法 揭开那条手帕时,苏迪的反应却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她先是陡然张大眼睛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但当她的视线由蛋糕上移到那群黑压压, 海克特度下边请函所邀来的大小宾客时,她开始冒冷汗、昏眩,最后还呕吐得连胆汁都 吐出来了。
烤肉会在勉强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心急如焚的海克特和香怡抱著奄奄一息的苏迪遍 访群医都没有结果。甚至连远在大草原另一头的印第安巫师都关切地前来为这个有著圆 圆眼,时常甩著小马尾随他们放牧的东方小女孩祈福。
几乎将东西两岸的名医都难倒的情况下,有一天碰巧他的侄子亚当.杰弗逊到牧场 来度假,这位洛杉矶有名的心理医师,在观察过一阵子之后,终于他确定苏迪是因为心 理问题所引起的精神官能症。
像株被移植到陌生地域的小花,苏迪无法克服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冲击,于是她选择 了逃避,将自己关闭在旁人所无法触及的世界裹。
平时的苏迪在她所构筑出来的世界里,自我孤独的生活著,只要以后做事低调,相 信没有人会多注意她一分。但在海克特无心的善举之中,她被迫走出安全的自我世界, 在一群群陌生人的注视下,做出他们所想要的反应。
这对个成人或许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但在一个甫遭父母离异打击尚未复原,而又 孤身在个完全不同的种族文化圈裹的十岁小女孩而言,却是件她做不来的功课。
失去了爸爸和哥哥的小苏迪十分自责,或许是自己不乖,所以失去了两个她所爱的 亲人。而现在她只剩下妈妈,为了害怕又失去妈妈,所以她极度要求自己表现完美,以 赞美来稳定她傍徨害怕无依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