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香还是没作声,但她忍不住忐忑地偷偷瞥馥儿一眼。她不太相信这位自醒来就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的小姐,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怪招?
馥儿注意到她的偷瞄,心中得意,也不点破。她深深地、长长地叹口气,幽幽地开口,「唉!我到底是谁?唉──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唉──小香为什么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唉──为什么只有那位堡主才能回答我的问题?唉──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来?唉──」她每说一句,就配上一声愈拉愈长的哀怨叹息,教人不忍听之。
「我的小姐,」赵香听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浑身打颤。她搓搓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告饶道:「妳停停口吧。真的不是我不愿告诉妳,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还是请妳等堡主来,再问他比较快。」她说的倒是真心话。全堡的人,据她所知,包括二堡主在内,没人了解大堡主留下来历不明的馥儿是何用意。
馥儿见她不像是在骗自己,嘟着嘴嚷道:「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来?」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乔拓心中失笑,原来大病初愈的小睡猫还是有爪子的。
他跨进花厅。
「堡主他……」赵香突然住了口,朝门口恭敬地唤道:「堡主。」
乔拓心不在焉地朝赵香点点头,视线立刻移往馥儿脸上,朝她笔直走去。
她的病痊愈了吗?乔拓警愓地审视面前仍略显苍白的美丽脸庞。他眉头略皱,停在离馥儿仅半步远之处。
馥儿呆呆地仰望这个一进门就面色阴沉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刚才巴不得他赶快出现,但是一看到他,她所有的问题都不见了。
他好高,瘦削有力的身材裹着一袭白色劲装,双腿笔直地分立在她前面,两臂在胸前交叠,倾身看着她。他的嘴巴像是在生气般,愈抿愈紧。
乔拓端详她苍白的小脸,半晌,才冷冷地开口,「妳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不该下床。赵香,扶小姐回房休息去。」他话一说完,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好像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不容人争辩。
什么,他要她再回去躺着?她刚才央求了小香半天,好不容易才能起床透透气,这个男人一来就要把她送回去,她才不要!
「等……等等!」馥儿推开听令过来扶她的赵香,急切地说:「我的病已经好了,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乔拓闻言,转身走到她面前,「是吗?」
馥儿肯定地直点头。开玩笑,打死她,她都不要再回去躺着。
乔拓打量她那弱不禁风的娇躯,皱眉问道:「妳今天午膳吃了几碗饭?」
这个问题跟她的病有关吗?她老实地回答,「半碗。」
乔拓剑眉一扬,「半碗?」
馥儿强调地点头道:「半碗很多了。我吃得差点撑死。」
乔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赵香,送她回房去躺着。再去盛碗人参鸡汤来,服侍小姐喝下。」他一转身又朝门口走去。
馥儿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个二度转身的霸道男人,恨不得能拿个东西朝他的背砸去。「等等,为什么吃半碗饭就得回房躺着?」
赵香为难地站在一旁,心里替她担心。在乔堡,除了另外两位堡主外,还没有人敢二度质疑大堡主的决定。
果然,乔拓闻言又回身走近,俊脸带着些微怒气,「因为正常人一顿至少要吃一碗饭才算健康,妳才吃半碗就算不健康。还有问题吗?」
馥儿听着他有磁性的声音,恍惚地盯着他的脸。那英挺的面容像是历尽风霜,轮廓如刀削般冷硬,昂扬的剑眉、锐利的眼神和挺直的鼻梁,在在显示他是个意志坚强、不容人违拗的男人。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不听使唤地黏在他脸上,再也移不开。
乔拓看她明亮的眸子愣愣地盯着自己发呆,不禁皱眉,再问一次,「还有问题吗?」
馥儿这才惊觉自己正无礼地盯着一个男人的脸瞧,羞得赶紧把目光下移,直视着他的腰带。
她脸颊泛红,呆呆地反问:「什么问题?」
乔拓古怪地盯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有问题就好。快回去床上躺好,等把病完全养好后再起来。」他满意地转身。
看到他又要离去,馥儿才又想起他们在争论什么,她心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乔拓半转身,看着她的手。这是她第二度扯住他的袖子,差别在于一次用嘴,一次用手。
两朵红云飞上馥儿的脸颊,但她的手还是坚决地抓着乔拓的袖子。「等等,我有问题。」她看到乔拓的剑眉若有所指地扬起,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失去了记忆……」她停下来看他的反应。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馥儿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住在这儿?是你收留我的吗?」
乔拓叹口气,看来他要是不回答,她是绝对不肯回房躺着静养。他带她走向桃花心木椅上坐好后,才回答她:「可以算是。」
他转头吩咐赵香去沏茶。
馥儿追问:「那我们是亲戚?」
乔拓摇摇头。馥儿不禁有点气恼,这个男人怎么不主动告诉她,非要她这样一问他才肯一答。她哪里知道乔拓也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她疑心地留下她,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
馥儿按捺想尖叫的欲望,耐心地整理刚才得到的讯息。「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亲戚,但是你收留我?」
乔拓毫不思索地答:「可以这么说。」他发觉自己很喜欢听她娇脆的声音。
馥儿的小脸有些发青。难道她昏迷前已可怜到要别人收留?她喃喃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床上去躺着了。」
乔拓听见她的低喃,问她:「为什么,『更不能』回床上躺着?」
如果她以前可怜到要别人收留,那从现在起,她决定要自力更生,不再寄人篱下,至于要自什么力、更什么生,等出乔堡后再想好了。她勇敢、高傲地扬起下巴,「因为我必须离开。」
「因为妳必须离开?」难道她已经恢复部分记忆,知道自己的来处,想要回去?乔拓皱起眉头。
「对啊,一个人如果要离开了,当然不能再躺在床上,不是吗?」要离去的人,总不能躺在床上让人抬出去吧?馥儿发觉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有点笨,不过她好心地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
乔拓微恼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哪有人临出门了还躺在床上。」他猛然住口,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似乎有把问题弄得复杂的本领。
「我的意思是妳为什么必须离开?妳想去哪里?」他一脸不悦地质问,手指不耐地轻轻敲着茶几。
「还没决定,但是我不能再让你收留。」她骄傲地回答,不想让人觉得她很可怜。
原来是自尊心作崇,乔拓不觉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还没恢复记忆,那代表他还可以留她一阵子。至于他为什么要留下她,反而成了不重要的问题。
他正要开口时,萧云坡抱着一叠卷宗跨进来,看到馥儿,劈头就问:「妳可以下床了?」
乔拓瞪了不请自来的萧云坡一眼。他这个师弟最近老是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尤其每次他来看馥儿的时候,萧云坡都会出现,好像除了跟着他,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一样。乔拓决定明天要派他去扫马厩。